第11章 白露·阴气始凝-《时序师》

  章节引子:露凝而白,阴气始盛。当寒意渗入时光的缝隙,最温暖的记忆也会冻结成刃。

  ---

  苏砚是扶着山谷边缘的枯树爬出来的。处暑的潜藏之力在最后关头救了他一命,但时序之柱爆炸的余波依旧几乎撕碎了他的身体。左臂被时间乱流擦过的部位,皮肤干枯皱褶,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数十年的光阴,稍微一动就传来骨骼摩擦的涩响。更严重的是内腑的震荡和几乎见底的时序力。

  每呼吸一次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他不敢停留,凭借着《时序农书》对气机的微弱感应和对危险的直觉,朝着与协会约定好的备用撤离点艰难跋涉。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清醒的片刻,他反复回想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灰烬使者被同伴背叛时那震惊而绝望的眼神,以及那道凌厉致命的灰白色时间光束。

  “鹰乃祭鸟……”他喃喃自语,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比深秋的夜露更冷。寒铮对自己人都如此冷酷,那他对小满所谓的“回归”,又将是何等决绝与残忍?

  就在他精神恍惚,几乎要支撑不住时,怀中的《时序农书》再次传来温润的凉意。这次并非示警或标记,而是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带着滋养与修复气息的力量,缓缓流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是【白露】节气种子的力量被农书引动了。

  白露,阴气渐重,露水凝结,标志着天气真正转凉。在《时序农书》中,此节气并非主杀伐,而是主“收敛”、“滋养”与“净化”。露水虽寒,却能滋润干燥的万物,洗涤尘埃。

  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苏砚感觉体内的剧痛稍稍缓解,紊乱的气息也平复了一丝。他靠着一块巨大的山岩坐下,勉强运转起白露之力,配合农书的引导,开始梳理体内残存的时序力,修复那些被时间乱流撕裂的细微损伤。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冰冷的银针一点点缝合灵魂的伤口。但效果是显着的,他左臂那可怕的枯萎迹象停止了恶化,甚至稍微恢复了一丝血色。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与《时序农书》、与二十四节气种子的联系,在这场生死考验后,变得更加紧密和深刻。

  当他终于抵达撤离点——一个隐蔽的山间护林小屋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白露早已在此等候,看到他如此惨状,一向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容。

  “怎么回事?节点破坏的动静比预想中大得多!”她迅速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苏砚,同时从随身的医疗箱中取出协会特制的时序稳定剂和修复凝胶。

  苏砚靠在简陋的木床上,喝下稳定剂,感受着药力化开,滋养着受损的时间线。他简略地将经过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灰烬使者被同伴偷袭致死的过程。

  “内部清洗?”白露眉头紧锁,手指在个人终端上快速滑动,调取数据,“‘鹰乃祭鸟’……这符合我们最近监测到的一个异常模式:断时盟几个外围据点和次要节点,在同一时段内相继失去了联系,能量信号彻底消失,并非外力破坏,更像是……从内部被抹除。”

  她将分析结果展示给苏砚看:“现在看来,不是抹除,是献祭。寒铮在利用这些节点和成员,作为某种庞大仪式的‘祭品’。”

  “用自己人的时间和存在作为祭品?”苏砚感到一阵反胃,“他到底想做什么?”

  “能量流向依旧无法完全追踪,但指向性很明确。”白露指着屏幕上一条汇聚向某个模糊区域的、由无数细小灰色光流组成的能量洪流,“所有被‘献祭’的能量,都在朝这个方向汇聚。协会暂时将其命名为‘归墟点’。”

  苏砚看着那模糊的“归墟点”,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他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那枚已经失去活性的“余烬火种”残骸——之前白露交给他的,来自惜时社被清洗的现场。

  “这个,还有用吗?”

  白露接过,用仪器扫描了一下,摇了摇头:“能量核心已彻底湮灭,只剩下一点残渣……等等!”

  她突然停顿,仪器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提示音。她将扫描焦点对准了残骸内部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灰烬融为一体的暗色斑点。

  “这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时间道标印记!不是断时盟常用的制式,更像是……某种个人标识。”白露将图像放大,那暗色斑点呈现出一种抽象的、如同鸟类翎羽般的花纹。

  “个人标识?”苏砚心中一动,“能追踪到吗?”

  “很难,印记太微弱,而且被刻意干扰过。但……或许可以尝试用共鸣法。”白露看向苏砚,“你对时间债契和那种焚烬之力有独特的感应,或许能通过这残存的印记,捕捉到一丝源头的气息。”

  苏砚点了点头,接过那火种残骸。他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先是引动白露之力的清凉感知,细细探查那印记的构成,然后,小心翼翼地调动了一丝【烬生之芽】的力量,如同最细微的探针,轻轻触碰那暗色斑点。

  嗡!

  一股远比想象中更冰冷、更古老、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恨与决绝的意念,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感知!

  这感觉……与灰烬使者的冰冷不同,与寒铮的狂热也不同。这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被无数次背叛与伤害打磨而成的、极致的内敛与……杀意!

  画面碎片闪烁而过:

  · 一座燃烧着灰色火焰的古老宫殿崩塌……

  · 一个背影决绝地走入时间乱流,身后是无数哀求与咒骂……

  · 冰冷的祭坛上,曾经亲密的同伴被依次献祭,眼神空洞……

  · 还有……一张模糊的、与寒铮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阴郁冰冷的脸庞!

  苏砚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额头上渗出冷汗。

  “怎么样?”白露追问。

  “不是寒铮……”苏砚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另一个人……一个对寒铮,对断时盟,都充满了极致恨意的人。那个偷袭者……很可能就是他!”

  他脑海中浮现出处暑的物候——“鹰乃祭鸟”。此刻他忽然有了另一种解读:那只“祭鸟”的鹰,或许并非心甘情愿。它可能本身,就是一场更庞大献祭中的……反抗者?

  “内讧?”白露眼中精光一闪,“如果是这样,或许我们可以……”

  她的话没说完,苏砚的个人通讯器突然发出急促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震动。是小满安全屋的紧急联络代码!

  苏砚心中一紧,立刻接通。

  画面中出现的却不是小满,而是安全屋的智能管家界面,背景警报红光闪烁:

  “警告!检测到守护目标生命体征急剧波动!时间线出现高频率振荡!疑似遭受高强度精神层面侵扰!根源……无法锁定!”

  画面一角,显示着小满房间的监控影像——她蜷缩在床上,身体剧烈颤抖,双眼紧闭,脸上交替浮现出痛苦、恐惧、愤怒乃至麻木的神色,周身的金色力场明灭不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极不稳定。

  “小满!”苏砚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却因伤势牵动而一阵踉跄。

  “是记忆反噬!还是……远程共鸣?”白露瞬间做出判断,脸色凝重,“寒铮可能通过某种方式,在远程刺激她体内那些尚未回收的负面意念!”

  必须立刻回去!

  苏砚顾不上伤势,在白露的搀扶下,冲出小屋。外面,晨雾弥漫,草木枝叶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正是白露时节。

  然而,这清晨的宁静与滋养,却丝毫无法缓解苏砚心中的焦灼与冰寒。阴气始凝,侵袭的不仅是天气,还有他最重要之人的心神。

  露水般的危机,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