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新规矩站的稳-《废柴才女靠种田香飘整个后宫》

  那股陈腐的霉味混杂着干墨的微香,钻入老吏鼻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手中的,是前朝脂泽坊的最后一批杂役名录,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腊月初七,京城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薄雪。

  雪粒子细碎无声,悄然覆盖了宫城每一寸琉璃瓦,也试图将那些深埋的过往,一并冰封。

  然而,火,是无法被冰雪掩盖的。

  冲天的火光撕裂了黄昏,将铅灰色的天空映照得一片妖异的血红。

  起火的,正是早已废弃多年的脂泽坊旧址。

  那地方偏僻荒凉,平日里连野猫都懒得光顾,此刻却成了全皇城目光的焦点。

  禁军赶到时,大火已成燎原之势。

  火舌如疯长的毒藤,瞬间吞噬了整座荒院,将朽坏的梁木烧得噼啪作响。

  浓烟中,一个枯瘦的人影站在火场中央,任由火焰舔舐着他的袍角。

  他双臂张开,状若疯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嘶哑而尖利的呐喊:

  “祖制不死——!”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地面轰然塌陷,整个人随着断裂的横梁,坠入了烈焰翻滚的深坑。

  “是退仕的张公公!”有眼尖的老禁军认出了那人,“以前在尚仪局管礼器的,最是念旧。”

  沈流苏闻讯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一片焦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既有木材烧焦的呛人,又混杂着一种陈年香料被高温逼出的、又腻又腐的甜香。

  “香主!”冯承恩满脸烟灰,从废墟深处疾步奔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火势已经控制住了,但底下……底下有大麻烦!”

  他引着沈流苏绕过断壁残垣,指向那名太监坠落的大坑。

  坑底并非实土,而是一个被烧穿了顶的巨大地下石室,正是当年脂泽坊用来批量焚毁过期或不合格香品的焚化室。

  “张公公这一烧,引燃了石室顶上积压的枯枝败叶,高温直接传导了下去!”冯承恩指着石室四壁上数个黑洞洞的通风口,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通风道连接着旧时宫内各处香案的排烟系统,里面残留着百年来各种香料的粉尘,一旦遇明火引爆,后果不堪设想!整个皇宫内苑,都会被炸上天!”

  这才是真正的“科技”危机。

  沈流苏眼神一凛,当机立断:“冯匠官,立刻带人,用水浸湿的厚麻布,从外围封堵所有你能找到的通风口!快!”

  冯承恩领命而去,工匠们冒着生命危险,在浓烟中抢修封堵。

  沈流苏则亲自下到温度稍降的焚化室边缘。

  她目光如炬,扫视着这片劫后余生的废墟。

  在张公公坠落的焦土中心,一个东西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与众不同的暗沉光泽。

  那是一只半埋在焦土里的陶瓮,通体乌黑,瓮口用火漆封得死死的,竟在这场大火中奇迹般地保持了完整。

  冯承恩带人小心翼翼地将陶瓮挖出,入手极沉。

  待冷却后,沈流苏亲自撬开了那层早已脆化的火漆。

  瓮中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一本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手抄册子。

  册页泛黄,边缘已被岁月侵蚀得毛糙,但字迹却力透纸背,清晰可见。

  封皮上,用朱砂写着六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内廷秘录·香狱篇》。

  沈流苏只翻开第一页,瞳孔便骤然收缩。

  上面详细记载的,正是十年前,沈家“以香毒害皇嗣”一案,从构陷到定罪的全过程。

  如何用相生相克的香料替换掉沈家进贡的岁香,如何买通验香的宫人篡改记录,如何在皇嗣的汤药中加入能与那假香产生毒性的引子……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经手人的代号,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而所有阴谋的源头,都指向了一个代号——烛阴。

  当晚,百草苑高塔之内,灯火通明。

  周嬷嬷在看到那本《香狱篇》的刹那,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瞬间瘫软在地。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破碎的声音。

  “这……这本书……是……是我男人……我男人的东西……”

  沈流苏心中巨震,连忙扶起她。

  周嬷嬷死死抓着沈流苏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小姐……我男人他……他原是尚香局掌灯的,管着验香房的烛火。当年,就是他发现验香记录被人动了手脚。他不肯同流合污,被人……被人强灌了‘哑心散’,那药毒心不毒口,让他说不出话,心里却什么都明白。他拼了命,趁着一次出宫采买灯油的机会,把这本他偷偷抄录的秘录托人捎了出来……回家后不到三年,就咳血……咳血而亡了……”

  她说完,猛地挣脱沈流苏的手,重重跪地,一个响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小姐!老奴这些年守着您,不只是为了护您长大……也是替他,替那个冤死的他,等一个清白!等一个公道啊!”

  这泣血的控诉,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流苏的心上。

  她终于明白,周嬷嬷那沉默的守护背后,埋藏着怎样深重的血与泪。

  她扶起周嬷嬷,目光落在书卷上,一夜未眠。

  天亮时,她没有像任何人预想的那样,拿着这本铁证冲进含元殿。

  她召集了“悔心庐”中,那七名因“忘忧籽”案被她软禁于此、且都曾参与过十年前旧案的涉案老宦官。

  地点,设在百草苑的“醒愆堂”。

  堂内没有刑具,只有一张长案,一炉清心静气的“龙涎冷香”。

  沈流苏就坐在主位,将那本《香狱篇》摊开在众人面前。

  她不审,不问,不罚。

  从头到尾,她一页页地翻动书卷,让那些尘封的罪恶,一字一句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七名老宦官面如死灰,冷汗浸透了衣背,有人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筛糠般发抖。

  直到翻完最后一页,沈流苏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只轻声问了一句:

  “你们当年,有没有人,哪怕只有一瞬间,想过停下?”

  堂内死寂。

  良久,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太监“哇”的一声,涕泪横流,跪倒在地:“想过……想过啊香主!小的看到那伪造的验香单时,手抖得连笔都拿不稳!可……可督办的大人说,谁敢多问一句,家里的族亲就得从宗谱上除名啊!我们不敢……我们不敢啊!”

  一人崩溃,便如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转瞬间,七人中有四人哭着承认,当年都曾心生疑虑,但最终,都在对权势的恐惧中,选择了缄口,成了帮凶。

  沈流苏静静地听着,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她要的,不是他们的忏悔,而是要他们亲口承认,这桩冤案,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漏洞和恐惧,而非天衣无缝。

  她的反击,从此刻才真正开始。

  她命人将《香狱篇》中记载的十二个关键罪证环节,全部拆解,由画师绘制成十二幅触目惊心的图谱。

  而后,她亲自调制药水,将这些图谱用特殊的手法,印在了极易燃烧的桑皮纸上。

  这种纸,被她命名为——焚证香笺。

  从那夜起,每晚亥时,百草苑的高塔之上,都会焚化一幅“焚证香笺”。

  那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桑皮纸,燃烧时会产生一股极淡的、似有若无的紫色青烟,并带有一种沉郁的、仿佛陈年旧物腐朽的气息。

  高塔顶端的“执风”铜印风标,早已被冯承恩改造,它能感应到这股特殊香气的密度,并自动调整角度,巧妙地借着夜风,将这缕紫烟精准地导向宫城四方,尤其是那些达官显贵聚居的区域。

  很快,宫中乃至京城,都开始流传一个诡异的说法:“夜见紫烟走,似有冤魂诉。”

  人们说,那紫烟飘到谁家屋顶,谁家就会夜不能寐,梦见冤魂索命。

  一时间,人心惶惶,当年与沈家案有所牵连的人家,更是终日不得安宁。

  舆论,这把无形的刀,正在沈流苏的操控下,悄然倒向香政司所代表的正义。

  冯承恩见状,大为振奋,他向沈流苏提议:“香主,不如趁热打铁,将脂泽坊那片晦气的旧址彻底掘毁,在那儿建一座‘净罪碑亭’,以儆效尤!”

  沈流苏却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望向那片焦黑的废墟,眼神坚定:“不。我们要在那片废墟上,重建‘尚香局’。”

  冯承恩愣住了。

  “老东西烧光了,新规矩才站得稳。”沈流苏的声音清冷而有力,“但规矩,不能建在虚空之上,必须踩在真相的基石上。”

  在脂泽坊旧址动工那天,沈流苏亲自主持了一场简单而庄重的“埋信礼”。

  她将那本《香狱篇》的原本,与一个刻着周嬷嬷丈夫名字的崭新牌位,一同封入一个特制的石匣,深深埋入了新尚香局的地宫正中央。

  地宫入口,立起一块石碑,碑上只刻了两行字:

  “此处曾掩真相,今起供奉诚实。”

  所有参与建造的工匠,无不为之动容。

  他们不需要任何命令,自发地在每一根亲手装上的梁木、斗拱上,都刻下了四个小字——香不欺人。

  新尚-香局竣工那日,雪霁初晴。

  周嬷嬷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来到新落成的石碑前,摆上了一碗她亲手熬的、热气腾腾的莲子羹。

  她抚摸着冰冷的石碑,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颊,喃喃低语:“老头子,安心吧。你当年守着的那股香火气,终于……终于有人接着烧了。”

  一阵风吹过,檐下新挂上的一串“正音组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仿佛一声温柔的应答。

  而在百草苑的最高处,沈流苏正将最后一幅“焚证香笺”投入炉中。

  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她清澈双眸中不容动摇的决意。

  有些火,不是为了毁灭。

  是为了,照亮那些曾被刻意藏进黑暗的名字。

  新春将至,大赦天下的皇恩浩荡而下,举国欢腾。

  萧玦用这场盛大的仁政,为那段因“忘忧籽”而起的血腥清洗画上了一个看似圆满的句号,也回应了沈流苏为他带来的新生。

  然而,他释放的仁慈,有时也会挣脱枷锁,反噬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