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暗箭难防-《轮渡上的逆流人生》

  1993年的夏天,热浪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在城市上空,连风都带着黏腻的闷意,丽民服装厂的空气里却比天气更压抑——一场针对工厂的危机已在暗处织好了网。

  这场风波的起点,藏在一顿看似普通的饭局里。房管所所长特意设宴招待了区里某领导,酒过三巡,他掏出北门商业区规划图,指尖在丽民服装厂的位置上反复摩挲,眼底藏着压抑不住的贪婪,脸上却堆着志在必得的笑:“领导您看,这地界可是实打实的商业黄金角,拆了盖商场,保准稳赚不赔。”他心里早算好了账:只要把丽民服装厂拆了,自己不仅能捞到政绩,还能把侄儿安插进去,这“肥肉”绝不能旁落。酒杯碰撞的脆响里,工厂的命运被轻易摆上了交易桌。

  没等厂里人察觉异样,审计局的人就带着冰冷的气场突然进驻。办公室里,账本被翻得“哗哗”作响,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张毅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心里清楚,这不是常规查账,是有人专门“找碴”。

  果然,审计人员的目光最终锁定在1989年的一页旧账上,那是他当年去河南荒村追债的差旅费记录,整页被红笔圈得密不透风,像一道醒目的伤疤。“这笔钱具体花在哪里?每一笔支出的凭证呢?”审计人员的追问像连珠箭,张毅喉结滚动,想解释当年荒村条件艰苦,很多支出根本开不了凭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对方要的从来不是“凭证”,是给他安上“问题”的名头。

  更猛烈的打击接踵而至。几天后,一位上级领导突然空降丽民服装厂,召开全体职工大会。当“实行党政分家”“免去张毅厂长职务”的话从领导口中传出时,张毅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耳边职工的窃窃私语瞬间模糊。他看着台下熟悉的面孔,想起这些年带着大家从困境里熬过来的日子,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他不怕丢职位,怕的是自己守护多年的工厂,要毁在这场明摆着的“权力绞杀”里。

  而刚走进来的牛厂长,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手里攥着早已准备好的拆迁协议,心里暗喜:多亏了叔叔的安排,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厂长位置,至于这些老职工的想法,根本不值一提。他语气强硬地催促签字:“别因为一个厂耽误了整个开发区的建设进度。”

  张毅搬离厂长办公室那天,指尖划过办公桌的木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他都无比熟悉。突然,墙上挂了多年的厂规厂纪制度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张毅蹲下身去捡,指尖被玻璃划破,渗出血珠,他却没觉得疼——比起工厂的命运,这点伤口算什么?他望着满地碎片,只觉得像工厂多年的根基,在这一刻轰然断裂。

  消息传到退休职工耳中,老周师傅攥着当年厂里发的搪瓷杯,手都在抖。他在丽民服装厂干了三十年,工厂早成了他的家。一群老人揣着对工厂的感情,堵在了牛厂长的办公室门口,想为自己、为工厂讨个公道。面对人群,牛厂长却显得毫不在意,甚至有些不耐烦——在他眼里,这些老人不过是想多要些补偿。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补偿金支票,“啪”地扔在桌上,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这些钱够维持生产、发养老金,别再闹事了。”老周师傅看着桌上的支票,眼眶通红,心里又气又寒:这哪里是补偿,分明是想用钱堵上他们的嘴,买断工厂几十年的情分。支票上的数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得老人们说不出话,也彻底碾碎了丽民服装厂最后的抵抗希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