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歌剧院的痛苦乐章-《江妍与她的追随者们》

  整个歌剧院,形成了一幅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炼狱图景:

  外表,是绝对的、死寂的凝固。上万具人形雕塑,姿态各异,凝固在惊恐的瞬间。

  金碧辉煌的厅堂,璀璨的灯光,圣洁的天使悬浮于舞台,散发着救赎般的光芒。

  内在,却是沸腾的、无声的、极致痛苦的地狱,上万道灵魂在天使的羽翼下,被无形的巨手残忍地撕扯、蹂躏,发出无声的、足以震碎星辰的凄厉哀嚎。

  那被强行压抑在躯壳内的灵魂惨叫,汇聚成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精神风暴,在歌剧院这密闭的空间里无声地激荡、碰撞、回响。

  这纯粹由极致痛苦构成的声浪,虽然无法被物理听觉捕捉,却如同实质的精神污染,足以让任何感知到的存在瞬间疯狂。

  江妍悬浮在这片由她亲手制造的、无声的灵魂炼狱中心。

  她合十的双手依旧优雅地置于胸前,巨大的洁白羽翼缓缓扇动,带起微弱的气流。头顶的光圈散发着恒定而温暖的光芒。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尊完美的神像。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台下那片凝固的、内里却在无声沸腾的“蜡像海”。

  她在听。

  不是在用耳朵听那些被定身者喉咙里发不出的声音。

  而是在用她那非人的感知,如同品尝最醇美的佳酿,细细地聆听着、感受着那上万道灵魂在极致痛苦中爆发出的、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哀嚎。那汇聚而成的、庞大而纯粹的“痛苦乐章”,如同最狂野、最绝望、最震撼的交响,冲击着她早已冰冷的灵魂深处。

  她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纯粹的、沉醉的、享受的弧度。

  仿佛她刚刚指挥乐团演奏的,不是艺术的华章,而是这场由灵魂哀嚎构成的、无声的、属于神明的音乐会的最强音。

  沈烽站在舞台边缘,仰头看着光芒中的江妍,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热和兴奋,仿佛自己也沉浸在那无声的灵魂风暴中,感受着那极致痛苦带来的、扭曲的快感。他的拳头紧握,指节因为兴奋而发白。

  林杰则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手中的平板屏幕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新着复杂的数据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无比,紧紧锁定着台下那些蜡像细微的生理反应变化——瞳孔扩张率、毛细血管破裂程度、肌肉纤维在定身下的异常痉挛频率…他在精确地记录、分析着这场大规模灵魂撕裂实验的每一个数据点,如同在观测一场宇宙级的能量爆发。

  而妹妹的身影,并未显形,但江妍能清晰地感受到意识海中传来的、如同共鸣般的、冰冷的愉悦和满足。那是她的半身,她的造物,与她共享着这场盛宴的每一个音符。

  圣洁的天使羽翼,无声的灵魂炼狱,凝固的观众蜡像,狂热与冷静的观测者…在这座象征着人类艺术巅峰的歌剧院内,一场由神明亲自指挥、以万灵哀嚎为乐章、以永恒痛苦为终曲的“音乐会”,正在无声地、华丽地、残酷地上演着。

  江妍彻底沉沦的灵魂,在这片由她亲手制造的、无声的绝望交响中,找到了属于神明的、冰冷的永恒“乐子”。

  随着那无声的灵魂哀嚎交响达到第一个震撼的强音,江妍合十于胸前的双手,极其优雅地分开了。

  她的右手缓缓抬起,动作精准、流畅,带着一种掌控万物的从容。五指修长白皙,在光芒中仿佛由最纯净的玉石雕琢而成。她的手臂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形,如同最顶级的指挥家引导着庞大乐团进入最复杂的乐章。

  没有指挥棒。她的手指,便是拨弄命运、撕扯灵魂的权杖。

  指尖轻点,指向左侧观众席。

  嗡!

  那片区域凝固的蜡像们,意识深处的灵魂撕裂感骤然加剧,无声的哀嚎瞬间拔高数个音阶,如同亿万根琴弦被强行绷紧到极限。

  他们凝固的眼球里,血丝更加密集,几欲爆裂,嘴角、鼻孔、甚至耳道,开始渗出细细的血线,在定身的禁锢下,如同诡异的红色泪痕挂在惨白的脸上。

  她的手腕翻转,如同拂过无形的琴键,动作轻柔曼妙。

  痛苦的风暴随之转移,席卷向右侧观众席。

  同样的血痕在凝固的面孔上蔓延。无声的惨嚎在意识层面交织、碰撞,形成更加混乱、更加绝望的狂潮。

  空气中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恐惧和生命精华逸散的铁锈腥甜。

  她的左手随之抬起,与右手呼应,如同展开双翼拥抱这绝望的祭品。双臂舒展,划出更大的、充满力量感的弧线,仿佛要将整个歌剧院的空间都纳入她掌控的旋律之中。

  无形的灵魂撕裂之力如同被指挥的潮汐,在整个观众席汹涌澎湃,上万道灵魂的无声尖啸被强行调谐,痛苦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嘶吼,而是被整合、被引导,形成一股庞大、统一、却又充满极致绝望的和声。

  这无声的和声在凝固的空间里激荡、回响,形成一种足以让任何感知者灵魂崩坏的恐怖共鸣。

  舞台下方,沈烽和林杰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仰望着悬浮于圣光中、优雅指挥着这场无声死亡交响的江妍。

  沈烽紧闭着双眼。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融入那无声的痛苦风暴之中。

  他的脸上,那丝嗜血的兴奋已经凝固、升华,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近乎迷醉的恶魔笑容。

  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里充满了对极致痛苦的欣赏,对毁灭力量的顶礼膜拜。

  他粗重的呼吸与那无形的灵魂哀嚎似乎达成了某种同步,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贪婪地吮吸着那绝望的音符。

  林杰同样闭着眼,但他的姿态更为内敛。他站得笔直,双手自然垂落,只有指尖在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颤动,仿佛在虚空中记录着无形的乐谱。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与一种扭曲的、近乎科学狂热的满足交织而成的奇特产物。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江妍身上的圣光,掩盖了他眼底深处对这场宏大实验数据的贪婪攫取。

  他在聆听,用他那精密的大脑分析着痛苦风暴的强度变化、范围分布、对不同个体的致死效率…那抹凝固在嘴角的笑容,冰冷、理性,却又带着非人的残酷。

  时间,在这凝固的地狱图景中,失去了意义。

  舞台上的钟表指针,如同被冻结,停留在某个刻度。

  只有那无声的灵魂风暴,在江妍优雅精准的指挥下,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波又一波地冲刷、撕扯着台下那上万具被定格的躯壳。

  江妍的动作时而舒缓如溪流,引导着痛苦的低沉吟哦;时而激烈如狂风暴雨,掀起灵魂撕裂的惊涛骇浪。

  她的羽翼随着乐章的起伏而微微调整着扇动的频率和幅度,光圈的光芒也随之明灭不定,仿佛在为这场死亡交响打着节拍。

  187分钟。

  一部宏大歌剧的标准时长。

  当江妍那双指挥着灵魂哀嚎的手臂,如同天鹅垂颈般,划出最后一个极其优雅、缓慢的收束动作,最终轻轻垂落回身侧时——

  嗡……

  那席卷了整个歌剧院、持续了整整187分钟的无形灵魂风暴,如同被关掉的开关,瞬间消散了。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重新降临。

  比之前的死寂更加彻底,更加沉重。

  台下,那片由上万具人形组成的蜡像海,依旧凝固在原地。

  然而,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他们脸上凝固的惊恐、痛苦、绝望的表情依旧。眼角的血痕、嘴角的血迹、耳鼻渗出的血线依旧清晰可见。

  但是,他们的眼睛。

  所有凝固的眼睛里,那疯狂充血的血丝,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深不见底的、如同玻璃珠般的空洞。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生命气息,都彻底熄灭了。瞳孔失去了焦距,涣散地倒映着歌剧院璀璨的穹顶和舞台上那悬浮的天使,却再也映不进任何东西。

  他们的胸膛,不再有任何起伏。

  他们的喉咙,不再有任何试图发出声音的细微颤动。

  那被定身的躯壳依旧保持着凝固的姿态,但支撑着这些姿态的内在——

  那曾经挣扎、哀嚎、痛苦的灵魂之火——

  已经彻底、永远地熄灭了。

  歌剧院宏伟的空间里,金碧辉煌依旧,灯光璀璨依旧。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雪茄味,甚至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都还在。

  但生命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

  这里,再无活人。

  只有凝固的、姿态各异的、表情惊恐绝望的…尸体。

  上万具。

  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持续了整整187分钟的、由神明指挥的、无声的死亡交响。

  江妍悬浮在舞台中央,巨大的洁白羽翼缓缓收拢,如同谢幕的帘幕。头顶的金色光圈光芒也渐渐暗淡、隐去。她脸上那指挥时的平静无波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餍足后的、深沉的平静,如同饱餐后的野兽。

  她缓缓降落,黑色高跟鞋无声地踩在舞台光洁的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