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幕渐起-《江妍与她的追随者们》

  2月15日,晚上九点。异国他乡,一座历史悠久、金碧辉煌的歌剧院内。

  水晶吊灯将柔和的光芒洒满穹顶,天鹅绒座椅如同暗红色的海洋。

  空气里弥漫着香水、雪茄和旧木料混合的沉郁气息。

  舞台上,庞大的交响乐团正倾情演奏着某部宏大歌剧的华彩乐章,悲怆而激昂的旋律如同潮水般席卷着整个空间,冲击着每一位听众的灵魂。

  观众席座无虚席,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艺术的圣殿中,或闭目陶醉,或屏息凝神。

  在视野极佳的前排中央位置,三个身影并排而坐,与周围的听众并无二致。

  江妍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精致的脸庞在舞台反射的光线下显得平静无波。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捕捉着每一个音符的流淌。黑色长裙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姿态优雅而放松。

  左侧的沈烽也闭着眼,他高大的身躯陷在宽大的座椅里,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并非音乐的节拍,而是一种带着血腥气息的、焦躁的鼓点。他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着什么的笑意。

  右侧的林杰坐得最为端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同样紧闭。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在聆听一场严谨的科学报告,而非情感澎湃的歌剧。只有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在平板边缘轻轻滑动的指尖,泄露着他正在脑海中精确分析着旋律结构、和声走向,甚至可能是在评估这宏大的舞台作为实验场的潜力和…承重极限。

  歌剧进行到最高潮。

  悲情的咏叹调撕心裂肺,管弦乐齐鸣,如同命运最后的咆哮,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观众席沉浸在一种近乎窒息的、被艺术征服的集体情绪中。

  就在这时。

  江妍睁开了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被音乐感染的痕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柳月薇的眼泪、清晨的动摇、妹妹的质问…所有属于人的涟漪,都已彻底沉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纯粹的、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种…即将开始新游戏的、冰冷的兴奋。

  她缓缓站起身。

  这个动作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音乐牢牢吸附在座椅上的歌剧院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周围立刻有数道不满、惊讶的目光投射过来。

  但江妍置若罔闻。她甚至没有看任何人。

  几乎在她起身的瞬间,沈烽和林杰也如同接收到最高指令的机器,同时睁眼,同时起身,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犹豫。

  沈烽的脸上瞬间爆发出嗜血的兴奋光芒,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林杰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着整个歌剧院的结构,如同在寻找最佳的观测点和实验切入点。

  在万人瞩目之下,在宏伟歌剧的悲壮高潮声中,在指挥家奋力挥动的手臂和乐手们忘我投入的神情映衬下——

  江妍迈开了脚步。黑色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稳定的声响。她径直穿过座椅间的过道,朝着那被聚光灯笼罩的、象征着艺术巅峰的舞台走去。

  沈烽和林杰紧随其后,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又像是即将参与盛宴的宾客。沈烽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蛮横的压迫感,林杰的步伐则精准无声。

  三人形成一道诡异的、不容阻挡的洪流,逆着音乐的洪流,朝着舞台前进。

  惊呼声、低低的斥责声开始从观众席各处响起。有人试图阻拦,却被沈烽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台上,指挥家似乎也察觉到了台下的异动,动作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但音乐仍在继续。

  终于,三人踏上了舞台边缘的台阶。

  聚光灯的光束如同舞台的藩篱,此刻被他们轻易踏破。

  江妍率先踏上那象征神圣艺术领域的木质舞台。巨大的舞台在她脚下显得空旷。她站在聚光灯的边缘,光芒勾勒出她纤细却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身影。身后是惊愕停下的指挥家,是放下乐器、目瞪口呆的乐手,是台下无数张或愤怒、或茫然、或惊恐的脸孔。

  音乐,在指挥家下意识停下的手臂中,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了这座容纳万人的艺术圣殿。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三个不速之客身上。

  江妍缓缓转过身,面向台下那片由无数人类组成的、陷入震惊和死寂的海洋。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冻结了万年的寒冰。

  然后,她微微抬起右手,食指对着前方那无边无际的观众席,极其优雅地、如同指挥家给出最后一个休止符般,轻轻一点。

  红唇微启,一个清晰无比的字眼,如同冰凌碎裂般,响彻在死寂的歌剧院上空:

  “定。”

  嗡——

  无形的、磅礴的、超越人类理解的力量,如同最精准的指令,瞬间扩散至整个歌剧院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绝对静止的按钮。

  指挥家高举的手臂凝固在空中,脸上还残留着被打断的惊愕。

  乐手们保持着演奏的姿势,弓悬在弦上,鼓槌停在半空,嘴唇微张。

  台下,所有观众的表情,愤怒、茫然、惊恐、好奇——

  如同被瞬间浇铸进最坚硬的石膏,彻底凝固。他们的身体保持着上一秒的姿态,有人半张着嘴准备斥责,有人惊得捂住了嘴,有人甚至刚刚站起一半…全部被强行钉在原地,如同博物馆里最庞大的、最诡异的蜡像群。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灰尘在光束中停止了飘舞。

  就在这万籁俱寂、时间停滞的诡异中心——

  江妍的身后,那对巨大而圣洁的羽翼,毫无征兆地、缓缓舒展开来。

  洁白的羽毛在歌剧院璀璨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光芒,每一根都纤毫毕现,美得惊心动魄,那光芒纯净、温暖,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

  与此同时,一个散发着淡淡金辉的光圈,在她乌黑的发顶缓缓浮现、凝实。柔和的光晕洒在她完美的脸庞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非人的、神性的光辉。

  天使

  降临在歌剧院的舞台中央。

  在无数凝固的、惊恐的、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下。

  她悬浮而起,离地几寸,巨大的羽翼轻轻扇动,带起微弱的气流,吹拂着她黑色的裙摆。她俯瞰着台下那片由人类组成的、被彻底凝固的“蜡像海洋”,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神明俯瞰着蝼蚁。

  沈烽站在她左侧稍后的位置,仰头看着悬浮在圣光中的江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热崇拜和嗜血的兴奋,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如同在等待开餐的信号。

  林杰站在右侧,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台下凝固的人群,又落回江妍那散发着神性光辉的羽翼和光圈上。他拿出平板,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如同在记录着这场“神迹降临”的初始数据。

  在台下那片由上万具被时间钉死的、凝固着惊恐表情的“蜡像”注视下,在身后指挥家僵硬高举的手臂和乐手们错愕停滞的姿态映衬中,江妍缓缓地、极其优雅地,在胸前合拢了双手。

  十指纤纤,白皙如玉,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咏叹调般的韵律。

  她的红唇轻启,声音并不洪亮,却如同蕴含了宇宙规则的箴言,清晰地穿透了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响彻在歌剧院宏伟的穹顶之下:

  “大幕…” 她的声音空灵,如同来自九天之上,“…渐起。”

  嗡——

  随着她合十的双手微微向内一压。

  一股无形、却磅礴到足以撕裂灵魂的恐怖力量,以江妍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毁灭性的环形冲击波,瞬间扫过整个歌剧院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物理层面的破坏。

  没有血肉横飞的景象。

  甚至,台下那上万具被定身的“蜡像”,他们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凝固的姿态,脸上的惊恐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然而——

  “呃……啊……嗬……”

  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梦魇中发出的、被扼住喉咙般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声,如同无数细小的气泡,开始从台下那片凝固的“蜡像海”中无声地、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来。

  紧接着,这细微的呜咽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炸裂。

  无法想象的、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灵魂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同一瞬间狠狠刺穿了台下每一个被定身者的意识核心,那不是肉体的痛苦,那是灵魂被活生生撕扯、剥离、碾碎的终极酷刑。

  “啊啊啊啊啊——!!!”

  “不——!!!”

  “救…命…啊…”

  “神啊…饶恕…”

  上万道无声的、却比任何物理尖叫都更凄厉、更绝望、更撕心裂肺的灵魂惨嚎,如同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地狱风暴,在每一个被定身者的意识深处疯狂爆发、冲撞。

  他们的眼睛因为极致的痛苦而疯狂充血,眼白瞬间被猩红的血丝爬满,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眼球几乎要爆裂出眼眶。

  额头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嘴唇被自己无意识咬得鲜血淋漓。

  身体在定身的禁锢下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通过那凝固的表情和生理的细微反应,无声地诉说着灵魂正在遭受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