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风起南洋 帝心深测-《喋血江山:从边陲狼烟到九五之尊》

  定鼎十五年的初夏,靖朝内外波澜再起。南洋的棋局落下关键一子,朝堂的暗流汹涌澎湃,而技术的革新与边疆的坚韧,则在默默积蓄着改变世界的力量。

  旧港宣慰使林远志的案头,摆放着来自特尔纳特和蒂多雷土邦近乎相同的回信,言辞恭谨,却充满了无奈的推诿。香料群岛的僵局,似乎难以依靠外交手段打破。

  然而,转机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安汶岛。此岛虽被葡萄牙人占据多年,但岛上居民以穆斯林为主,与天主教葡萄牙统治者积怨已久。靖朝水师分舰队在南洋的持续巡弋和旧港使者的活跃,让安汶岛上的部分当地头人看到了摆脱葡萄牙统治的希望。

  一个深夜,安汶岛沿海部落的一位重要头人阿卜杜勒,冒着极大的风险,乘独木舟秘密抵达了旧港派出的巡海船。他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由于与荷兰人的竞争以及果阿方面支援不力,驻安汶岛的葡萄牙守军兵力不足,且分散在几个据点,内部对未来的方向也存在分歧。

  “尊贵的天朝使者,”阿卜杜勒急切地表示,“我们安汶人受够了佛郎机人的压迫和传教!如果天朝愿意帮助我们赶走他们,我们愿意臣服,并将安汶岛的丁香贸易优先献给天朝!”

  林远志接到消息,心中剧震。这已超出了他“威慑为主”的授权。他立刻召集心腹商议,众人意见不一。有人认为风险太大,擅自开启战端恐遭朝廷责罚;也有人认为这是天赐良机,若能拿下安汶,不仅获得重要香料产地,更能一举打破葡、荷对香料群岛的垄断,在南洋打入一个坚实的楔子。

  经过彻夜权衡,林远志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干!但他要尽可能控制规模,追求速战速决。他一边紧急上书朝廷陈述情况请求授权,他知道等批复到来可能错过战机,一边以个人名义,秘密命令巡弋在附近的南洋水师分舰队指挥官,集结所有可动用的力量——四艘大战舰,八艘辅助战船,以及随船陆战队员五百人,准备对安汶岛葡萄牙据点发起一次有限的“惩戒性”攻击,并支援安汶本地人的起义。

  同时,他亲自接见阿卜杜勒,承诺支持,并要求他立刻返回安汶,联络其他不满的头人,约定起义信号。一场围绕安汶岛的风暴,开始悄然酝酿。

  京城,关于设立“靖海商社”的争论,因皇次子楚琙呈上的一份厚达百页的《仿西夷公司例设靖海商社疏》而达到了高潮。这份奏疏极其详尽,参考了荷兰、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运作模式,提出了一个由朝廷主导、吸纳民间巨贾入股、拥有特许经营权(包括海外贸易、拓殖、缔约、甚至有限自卫权)的庞然大物构想。

  奏疏在朝堂引发了轩然大波。

  “此乃与民争利之极致!若此商社成立,民间海商还有活路吗?”

  “赋予兵权、缔约权,此非公司,乃国中之国!昔日藩镇之祸,犹在眼前!”

  “二殿下受奸人蛊惑,尽学些西洋奇技淫巧,欲坏我朝祖宗法度!”

  保守派官员群起攻之,言辞激烈。而支持者则奋力反驳:

  “西洋诸国凭此制度,纵横四海,攫取巨利!我朝若不变革,如何与之竞争?难道坐视白银外流,利权尽失吗?”

  “商社虽有权,然终归朝廷掌控,岂是藩镇可比?此乃顺应时势,强兵富国之良策!”

  “大员之复,旧港之兴,皆赖开拓之力!岂能因循守旧,自缚手脚?”

  皇长子楚琰这次没有保持沉默,他上了一道措辞严谨的奏章,没有直接反对商社,而是提出了诸多实际操作中的难题:如何防止商社垄断压榨民间商人?如何确保商社利润能真正回馈国库而非中饱私囊?如何界定其“有限自卫权”的边界,避免引发不必要的国际冲突?他建议,即便要设,也应先在旧港、大员等一两处试办,范围限定,权力收紧,待成效显现后再议推广。

  楚琙则在与皇帝的私下奏对中,力陈商社的必要性与紧迫性,并暗示皇长子的做法是“畏首畏尾,贻误时机”。两位皇子的政见分歧,通过“靖海商社”这个具体的议题,彻底公开化、白热化。朝臣们不得不开始站队,原本模糊的阵营变得清晰起来。

  楚骁将双方的奏章都留中不发,只是在一次小范围议事时,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琙儿为商社之事,倒是用心了,查阅了不少西夷典籍。琰儿所虑,亦是为国思量,老成谋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底下的大臣们揣测不已,圣心究竟更偏向哪一边?

  福州船厂,“破浪”号失败的阴影并未持续太久。在吴昶的统筹下,格物院与船厂工匠分头攻坚,竟然在短时间内取得了两项关键突破。

  其一,针对蒸汽机的密封难题,那位头发花白的年轻博士,在观察了船上使用的老旧麻绳填料后,突发奇想,尝试用浸渍了特殊油脂,混合了石墨和鱼油的石棉绳作为密封材料,并设计了一种可调节压紧度的“填料函”结构。经过反复测试,这种被称为“盘根密封”的新方法,在耐高温、高压和耐磨性上,远远超过了之前的皮革垫圈,显着减少了蒸汽泄漏。

  其二,船厂的一位老匠师,在反复计算和试验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构想:为何一定要造纯木或纯铁的船?何不取二者之长?他建议,新造船只的龙骨和主要肋骨采用熟铁锻造,形成坚固的“铁骨架”,而船壳则依旧采用优质木材。这样既能承受更大重量和震动,又能利用成熟的木工技艺,控制成本和建造难度。这个“铁肋木壳”的方案,立刻得到了王徵和吴昶的高度重视,认为极有可能解决“破浪”号船体强度不足的问题。

  这两个突破,一个解决了动力核心的“跑冒滴漏”,一个找到了船体结构的优化方向,让一度陷入困境的蒸汽船项目,重新燃起了希望。新的设计图纸很快开始绘制,船厂内再次充满了干劲。征服海洋的梦想,在一次次失败的废墟上,顽强地重建着。

  镇北城,麴义的“堡垒推进”策略稳步实施。在北海东岸等关键位置,三座土木结构的小型堡垒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分别命名为“靖北”、“镇边”、“怀远”。每堡驻兵两百至三百,配备火炮数门,相互之间以烽火和骑兵信使联络,构成了监视和遏制沙俄东进的前哨阵地。

  同时,麴义大力推动的“茶马五市”也初见成效。在靖朝军事力量的保障和优惠价格的吸引下,越来越多的布里亚特和喀尔喀蒙古部落愿意前来交易。他们用毛皮、牲畜换取茶叶、布匹、铁锅和精致的日用品。市集不仅带来了物资流通,更成为了传播消息、施加影响力的重要场所。靖朝的吏员和通事在市集中积极活动,宣扬朝廷的威德,揭露沙俄哥萨克对西伯利亚部落的掠夺行径。

  “跟着天朝,有茶喝,有布穿,能安稳过日子。跟着罗刹鬼,只有皮鞭和掠夺!”这样的话术在市集中悄然流传。一些原本摇摆的部落,开始更加坚定地站在靖朝一边,甚至主动提供关于沙俄动向的情报。

  沙俄方面,重建雅库茨克后,确实尝试了几次小规模的南下试探,但都在靖军坚固的堡垒和快速反应的“快枪营”面前碰了钉子。哥萨克人发现,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可以随意欺凌的松散部落,而是一个组织严密、装备精良、并且同样擅长利用地形和堡垒进行防御的强大帝国。北疆的战线,在看似平静的对峙下,进行着一场关于耐心、资源和人心的持久较量。

  楚骁的书房中,悬挂着一副巨大的、不断更新的寰宇图。他的目光掠过刚刚标注上“安汶岛”的南洋,扫过朝堂上那些代表着不同势力的名字,停留在福州船厂和北疆镇北城的标记上。

  安汶岛的机会与风险,他心知肚明。林远志的“先斩后奏”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是他默许的试探。他需要这样敢于任事、能抓住战机的边疆大吏。他秘密批复了林远志的请示,只有一个字:“速。” 同时,他调派了另一支水师分舰队向南海机动,以为策应。

  对于“靖海商社”,他欣赏楚琙的锐气与视野,但也清楚其方案中的理想化和潜在风险。楚琰的谨慎,在他看来是必要的制衡。他决定将此事暂时压下,既不批准,也不否决,让朝臣们继续争论,也让两个儿子在博弈中继续成长和展现能力。他需要时间观察,也需要借此看清朝中的人心向背。

  而对格物院和北疆的进展,他最为欣慰。这是帝国真正的根基与未来。他下旨,重赏了提出“盘根密封”和“铁肋木壳”方案的工匠与博士,擢升其官职,赐予金银。对麴义,他再次嘉奖,并同意其下一步计划:在条件成熟时,于北海西岸寻找合适地点,建立一处前进基地,将防御前沿推至贝加尔湖以西。

  帝国的航船,在他的驾驭下,正同时应对着多股风浪。南洋的冒险,朝堂的博弈,技术的革新,边疆的坚守……这一切,都统合于他深不可测的帝心之中。他如同一个最高明的弈者,在棋盘上同时布局,每一手都看似平淡,却都暗藏机锋,推动着帝国向着那既定的、辉煌而未知的彼岸,坚定前行。风已起于南洋,而帝国的命运之帆,正高高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