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龙战于野,寰宇新章。-《喋血江山:从边陲狼烟到九五之尊》

  定鼎十五年的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靖朝这台庞大的帝国机器在经历了严冬的短暂蛰伏后,以更加磅礴的气势,在四境之外掀起了新的波澜。

  大员岛,热兰遮城。

  总攻并非简单的强攻硬打。俞通海采纳了随军谋士的建议,在长期围困、削弱敌人士气与物资的基础上,进行了周密的部署。

  攻击前夜,风雨交加,海浪汹涌。水师主力舰队在夜幕和恶劣天气的掩护下,悄然逼近至最佳炮击阵位。子时刚过,三支敢死队乘坐加装了防护的小型艨艟,凭借对水文的熟悉,冒险穿越了部分已知的水雷区,悄然靠近城墙下的死角,埋设了数十包改良过的“火药轰天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俞通海立于旗舰“镇海”号舰首,望着风雨中如同巨兽蛰伏的热兰遮城堡,猛地挥下手中令旗。

  “轰!轰!轰!轰!”

  先是埋设的炸药被同时引爆,巨大的火球裹挟着碎石砖块冲天而起,一段城墙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轰然坍塌,露出了巨大的缺口。几乎在同一时间,水师所有战舰侧舷炮火齐鸣,炽热的弹雨如同流星火雨,覆盖了棱堡的炮位和可能的增援路线。

  “登陆!”

  早已待命多时的陆营精锐,分乘数十艘快船、舢板,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墙缺口和几处预设的滩头猛扑过去。抵抗是激烈的,荷兰士兵依靠残存的工事和犀利的火铳进行阻击,弹丸在风雨中尖啸。

  然而,真正的致命一击来自内部。就在攻城战最激烈时,城内早已被策反的华人通事和部分不堪荷兰人压榨的土着壮丁,在约定好的信号下突然发难。他们袭击了靠近缺口的兵营,打开了另一侧的一处小门,并四处纵火制造混乱。

  内外夹击之下,荷兰人的防御体系迅速崩溃。战斗从城墙蔓延到街巷,逐屋争夺,异常惨烈。总督科恩见大势已去,绝望之下拒绝了部下的投降建议,退入核心堡垒,点燃了储存着大量火药和财货的主堡。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城堡主楼化作一片火海和废墟。

  清晨,风雨渐歇。俞通海在亲兵护卫下,踏过满是瓦砾和焦尸的街道,登上了残存的一段城墙。看着城内升起的袅袅硝烟和跪伏一地的俘虏、居民,他沉声下令:“肃清残敌,扑灭余火,安抚百姓!统计缴获,救治伤员!即刻八百里加急,向陛下报捷!”

  此战,靖朝水陆并进,战术得当,以相对较小的代价,光复了被荷兰人窃据数十年的大员岛。缴获包括完好及受损的大小火炮百余门,火铳千余支,弹药、粮食无算,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积存的大量香料、丝绸、瓷器等货物,其价值足以弥补此次远征的大部分军费。更重要的是,获得了荷兰人绘制的东亚、东南亚精密海图,以及大量航海日志,其战略价值无可估量。

  捷报传至京城,举国欢腾。楚骁下旨,犒赏三军,俞通海晋爵一等,有功将士各有封赏。同时,朝廷迅速颁布《大员善后事宜十条》,设立大员府,委派流官,移民实边,丈量土地,兴修水利,并明确规定“红毛夷所建之城池、房屋、田亩,尽数没官”,迅速将大员纳入帝国有效的行政管辖之下。荷兰人在东亚的势力遭到重创,其哀嚎与愤怒,只能隔着遥远的海洋传来。

  旧港宣慰司。

  随着白糖贸易的成功和移民的不断涌入,旧港已从最初的军事据点,发展成一个拥有近万常住人口,包括华裔、土着、少量阿拉伯和印度商人、功能齐全的繁荣港口。港口内桅杆如林,新建的市集人声鼎沸,官署、仓库、庙宇、学堂井然有序。

  宣慰使林远志并不满足于此。他的目光投向了南方那片被誉为“香料群岛”的神秘海域——马鲁古。那里出产的丁香、肉豆蔻,在欧洲价比黄金,是葡萄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利润的核心来源。

  他首先派出了以精干吏员和通晓马来语的华商组成的使团,乘坐两艘装备了火炮的巡海船,携带国书和精美的瓷器、绸缎作为礼物,前往特尔纳特和蒂多雷这两个最重要的香料土邦。

  使团受到了土王表面热情的接待。华美的礼物让他们眼花缭乱,但提及“朝贡”和“独家贸易权”时,土王们却变得言辞闪烁,左右为难。

  “尊贵的上国使者,”特尔纳特苏丹无奈地摊手,“并非小王不愿,只是……佛郎机人在安汶岛驻有战舰,红毛夷在蒂多雷也有商馆和堡垒,他们的火炮……唉,小王实在是得罪不起啊。”

  情况很快反馈回旧港。林远志意识到,仅靠外交辞令和礼物,无法撼动西夷在此地根深蒂固的利益。他一方面加派使者,继续游说、施压各岛土王,承诺靖朝将提供比西夷更优厚的价格和军事保护;另一方面,他紧急上书朝廷和南洋水师,请求增派战船,展示肌肉。

  很快,一支由四艘大型战船组成的靖朝水师分舰队,耀武扬威地出现在香料群岛附近海域,与一艘正在巡逻的荷兰快船发生了短暂的对峙。双方火炮互指,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虽未开火,但警告意味十足。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各岛。葡萄牙驻安汶总督和荷兰驻蒂多雷商馆长官,都感受到了来自北方的强大压力。他们紧急磋商,一方面向巴达维亚和果阿求援,另一方面也开始积极拉拢、威胁各土王,试图组建对抗靖朝的联盟。

  南洋的局势,因旧港的主动进取,瞬间变得波谲云诡,烽烟的味道,弥漫在带着丁香花香的暖风中。

  大员光复的辉煌胜利,如同一面巨大的放大镜,将朝堂之上早已存在的分歧,照射得更加清晰,甚至开始与敏感的储位之争紧密挂钩。

  凯旋献俘的大典上,皇次子楚琙意气风发。他代表皇帝慰劳有功将士,在公开场合盛赞俞通海及水师的功绩,并多次提及“海洋乃国家富庶之基,强盛之道”,其身边聚集的程青等“开拓派”官员也纷纷上书,呼吁朝廷应借此良机,设立专营海外贸易与拓殖的“靖海商社”,赋予其更大自主权,以应对西洋诸国东印度公司的竞争。

  “西洋诸夷,皆以此类公司为前驱,开疆拓土,获利无算。我朝若仍以旧法管理海贸,犹如以牛车追骏马,必落后于人!”楚琙在一次御前会议上慷慨陈词。

  而皇长子楚琰,则在胜利的喧嚣中保持着冷静。他在协助皇帝处理大员善后事宜时,更关注的是移民安置的费用、驻军粮饷的持续供应、以及如何恢复大员岛的生产以减轻朝廷负担。他麾下的官员,则更多地上书陈述开拓之弊:东南沿海精壮劳力被船厂、水师大量吸纳,导致田地荒芜,工价腾贵;北疆军费因水师优先而时有短缺;海外拓殖点的维持,如同无底洞般消耗着国库银两。

  “二弟所言商社,虽似有利,然其权柄过重,易成国中之国,且与民争利,非朝廷之福。”楚琰在一次与心腹的私谈中忧虑道,“治国如烹小鲜,不可骤火猛攻。当务之急,乃消化既有成果,稳固内政,徐图缓进。”

  两位皇子的政见,通过他们的一言一行,及其背后官员的奏章、议论,清晰地传递到朝野上下。原本中立的官员,也开始不得不思考自己的立场。楚骁对儿子们的表现不置可否,依旧维持着平衡,但朝臣们都隐隐感觉到,陛下年事渐高,这场关乎帝国未来方向的抉择,恐怕不会太遥远了。

  福州船厂,“破浪”号的首次正式试航,吸引了无数目光。

  巨大的明轮缓缓转动,击打着江水,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轰鸣。黑色的烟囱喷吐着浓密的煤烟,与洁白的船帆形成了奇特的对比。船只确实在没有风的情况下,依靠自身动力,稳定地向着闽江口驶去。

  码头上,王徵、吴昶等人紧张地注视着。起初一切顺利,航速虽然不快,但确实实现了“不倚风力”的航行,这足以让所有参与者热血沸腾。

  然而,问题很快接踵而至。

  首先是转向极其笨拙。巨大的明轮严重影响了船舵的效率,船只转向半径大得惊人,在狭窄水道几乎无法灵活机动。尝试了一次转向后,船身倾斜,明轮一侧吃水过深,另一侧几乎空转,效率骤降。

  接着是可怕的震动。随着蒸汽机功率提升,整个船体都开始随之剧烈颤抖,甲板上的物品被震得跳起,连接处的铆钉甚至出现了松动迹象,令人担心船体会否散架。

  最危险的时刻发生在返航途中。一台负责给锅炉供水的泵机突然故障,锅炉水位急剧下降,压力瞬间飙升,安全阀发出了刺耳的尖啸!若非当值的格物院学生反应迅速,冒着被烫伤的危险强行手动减压,几乎酿成锅炉爆炸的惨剧。

  最终,“破浪”号是拖着浓烟,在部分船帆的辅助下,慢吞吞、颤巍巍地返回了船厂,模样狼狈不堪。

  这次试航,无疑是一次失败。但它又是一次宝贵的失败。它清晰地暴露了蒸汽明轮船的一系列致命缺陷:明轮效率低下且影响航行性能;蒸汽机可靠性差,辅机系统脆弱;船体结构强度不足以承受持续震动;燃煤消耗巨大,续航力堪忧。

  面对垂头丧气的工匠和学子,吴昶站了出来,他的声音依旧沉稳:“诸君何故沮丧?今日之困境,正是我等明日需攻克之课题!方向无误,剩下的,便是汗水与智慧!从今日起,分组攻关:一组改进明轮设计,或寻求替代方案;二组提升蒸汽机及辅机可靠性;三组研究如何减震、强化船体;四组计算优化燃煤效率!”

  希望的火种并未熄灭,反而因为明确了前路的艰难,燃烧得更加理性而坚定。征服海洋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但格物院的人们,已经握住了开辟道路的第一把斧凿。

  镇北城。

  去冬的那场反击胜利,并未带来松懈。麴义深知,沙俄的东扩是国策,绝不会因一次受挫而停止。整个冬季,他一方面大力整顿军备,利用缴获的沙俄火器,装备和训练了一支千人的“快枪营”,提升野战火力;另一方面,他派出大量精通蒙语、俄语的夜不收,化妆成商人或猎人,深入北海以西,持续侦察沙俄动向,并绘制更加精确的地图。

  春季冰雪消融,情报如雪片般汇集而来。沙俄果然在增兵,来自托博尔斯克的援军约五百人,携带更多火炮,已经抵达勒拿河上游,正在重建被焚毁的据点,并将其加固为名为“雅库茨克”的木质堡垒。同时,沙俄使者也在频繁活动于喀尔喀蒙古各部之间,试图以贸易和许诺,分化瓦解靖朝在北疆的藩篱。

  麴义站在镇北城头,望着北方依旧覆盖着白雪的群山,目光冷峻。他召集将领和幕僚,指着新绘制的地图:“罗刹人重建雅库茨克,其意在以此为跳板,继续东侵南下。开春后,其必会试探我边界。”

  他制定了新的方略:“其一,以‘猎狐小队’为核心,配合归附部落骑兵,持续骚扰其补给线,打击其外出小队,令其不得安宁。”

  “其二,在北海东岸、色楞格河河口等关键位置,增建三座小型土木堡垒,形成犄角之势,互相支援,巩固我前沿防线。”

  “其三,加大对喀尔喀各部,尤其是与罗刹人接触频繁的部落首领的笼络,赏赐加倍,并暗示若倒向罗刹,我靖朝天兵必至!”

  一场围绕贝加尔湖区域控制权的、更加复杂和长期的较量,随着春天的到来,缓缓拉开了序幕。这里没有南洋的香料与黄金,只有冰冷的荒原和坚韧的意志,但这里的得失,同样关乎帝国的安危与荣耀。

  楚骁同时处理着来自四方的奏报:大员光复的捷报与善后方案、旧港关于香料群岛的紧急请示、朝堂上关于“靖海商社”的激烈争论、“破浪”号试航失败的详细报告、以及麴义关于北疆最新动态及应对策略的陈情。

  他运笔如飞,做出了一系列决策:

  对大员,准其善后十条,强调“教化归心,垦殖安民”。

  对旧港,嘉勉其进取之心,但谕令“南洋之事,以威慑为主,慎启战端,水师可适当增派船只巡弋,以为后盾”。

  对“靖海商社”之议,留中不发,却私下召见皇次子楚琙,命其详细考察西洋诸国东印度公司之运作模式,并研拟一份更详尽的章程。

  对“破浪”号,非但没有斥责,反而下旨褒奖格物院及船厂“勇于任事,探路有功”,并拨付专款,用于后续改进研究。

  对北疆,完全同意麴义的方略,并额外调拨一批新式的轻型野战炮和优质火药,要求“稳扎稳打,勿贪功冒进,以挫敌锐气、固我藩篱为上”。

  他的每一项决策,都似乎在平衡着开拓与守成、进取与稳健、皇子之间的势力。他推动着帝国向前,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速度与方向,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舵手,在风浪与暗礁之间,寻找着那条通往强大与繁荣的航路。龙战于野,其势已成,而寰宇新章的宏大叙事,正由这位帝国的掌舵者,一笔一划地勾勒出最初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