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涛澜聚 暗礁生-《喋血江山:从边陲狼烟到九五之尊》

  定鼎十三年的初冬,寒意渐浓,但靖帝国向海洋进发的步伐却愈发急促。新旧力量的碰撞,不仅在海上,更在帝国的血脉与经络中悄然发生。

  泉州港,靖朝水师总署衙门外,新铸的“镇海大将军”炮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青光。官拜靖国水师都督,总揽东南海防的俞通海,正立于巨大的海图前。他年近五旬,面容被海风侵蚀得如礁石般粗粝,眼神却锐利如鹰。

  “朝廷锐意开拓,陛下寄予厚望,我辈武人,唯有以血汗报之!”俞通海声如洪钟,对麾下众将道,“以往我等困守近海,如龙困浅滩。如今,龙归大海,正当其时!”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海图上几个关键位置:“澎湖、大员(台湾)、吕宋以北的巴布延群岛,此乃我朝海疆门户,必须牢牢掌控!各分舰队以月为周期,交替巡弋,凡遇不明船队,一律拦截查验!尤其是荷兰红毛夷的船,若敢靠近大员,无需请示,驱离!若其抗拒,则击沉!”

  “末将得令!”众将轰然应诺,战意昂扬。俞通海并非一味莽撞之人,他深知荷兰船坚炮利,因此在战术上极为谨慎,强调以多打少,倚仗熟悉水文和岸基炮火支援。在他的调度下,靖朝水师如同一张逐渐收紧的大网,开始向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亚的核心利益区——大员和香料航线——覆盖过去。

  旧港宣慰司,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又略显混乱的景象。

  新到的移民在划定的土地上搭建起简易的干栏式屋舍,烧荒垦田,引种来自闽粤的稻种。随行的工匠们则忙着指导本地土人烧制更坚固的砖瓦,修建更完善的水利设施。港口区,一座由巨石垒砌基座、上层为木结构的炮台已初具雏形,数门从海船上卸下的中型火炮被吊装到位。

  宣慰使采纳了随行文书的建议,在港口附近设立了一所简易的“宣慰司学堂”,不仅教授移民子弟《三字经》、《千字文》,也允许甚至鼓励归附土人头领的子弟入学,学习汉话、汉文。起初土人疑虑观望,但在宣慰使承诺“入学子弟,其家可减税赋”的实惠下,终于有几个头领将孩子送了进来。

  琅琅读书声与工匠的号子、港口的喧嚣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奇特的殖民交响乐。这块文明的楔子,正以一种温和而坚定的方式,嵌入南洋的沃土。往来经过的葡萄牙、阿拉伯商船,无不惊异于这片土地在短短数月内发生的剧变,以及那面日益鲜明的日月同辉旗。

  京城,关于设立“海贸银行”以规范海外贸易金融的提议,在经过程青等人的细化后,正式摆上了廷议的桌面。

  提议包括:由户部牵头,联合几家实力雄厚、信誉卓着的皇商,共同出资设立“靖海通商银号”,发行可在指定沿海商埠及旧港、未来可能开拓之商站通兑的银票;为海商提供低息造船、购货贷款;并尝试设立“海险互助金”,对遭遇风浪、海盗而损失的商船给予一定比例的补偿。

  此议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顿时在朝堂上炸开。

  “荒谬!钱粮乃国之命脉,岂可与商贾混杂?发行银票,若遇挤兑,如何是好?此乃取乱之道!”一位御史激烈反对。

  “海商逐利,风险自担!朝廷岂能为其兜底?长此以往,人人慕利冒险,谁还安心耕读?”另一位保守派大臣附和。

  程青据理力争:“陛下,诸位同僚!如今海外贸易额逐年倍增,若无统一、便捷、可靠的汇兑与信贷,大宗交易难以进行,限制了规模,税收亦受影响。‘海险互助’非是兜底,乃是分散风险,鼓励更多海商扬帆远航,利远大于弊!至于银票信誉,自有户部信誉与存入之金银作为担保!”

  皇次子楚琙适时出声支持:“程大人所言,乃务实之策。固守农耕,固然安稳,然如今四海连通,机遇在前,岂能因噎废食?儿臣以为,此银号可先于广州、泉州、旧港三地试办,观其成效再行推广。”

  龙椅上的楚骁,目光扫过程青和楚琙,又掠过沉默不语、眉头微蹙的皇长子楚琰,最后定格在激烈辩论的众臣身上。他并未立刻决断,只是淡淡道:“此事,容朕再思。程青,将细则再行完善,尤其是风险管控之策,需详之又详。”

  来自镇北城的第二封密报,再次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入宫中。

  麴义在信中汇报,经过数月追踪侦察,已基本确认,活动在北海(贝加尔湖)以西、斡难河上游的,正是来自西方莫斯科维亚的哥萨克探险队。他们人数不多,但装备火铳,行动狡诈,已在勒拿河上游建立了一个小型越冬营地,并试图向当地布里亚特部落征收毛皮税。

  “彼等自称‘沙皇’臣仆,其志非小,恐非劫掠之流寇,而是意在殖民拓土。”麴义在信中警告,“臣已加强北海周边巡防,并联络当地忠于我朝的部落,共御外侮。然若要根除此患,恐需调集更多兵力,深入不毛,与其主力决战。”

  楚骁放下密报,走到北疆地图前。沙俄的东扩,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一些。北疆的宁静,已被这来自远方的脚步声打破。他沉吟片刻,提笔批复:“准卿所请,增派五千精锐及相应火器、粮秣归卿调遣。以固守现有疆域、清剿已入境之敌为首要,暂勿主动越境寻衅。密切监视,详查其虚实。”

  与此同时,楚骁在一份关于格物院申请增加经费,用于“水力锻锤改进”与“密闭锅炉压力测试”的奏章上,毫不犹豫地批下了“准”字,并特意注明“所需银钱、物料,着内帑与工部优先拨付”。

  他知道,俞通海的舰队、旧港的拓殖、乃至未来可能与沙俄的较量,其背后真正的倚仗,终究是那看似不起眼的格物院里,正在孕育的颠覆性力量。波涛已聚,暗礁隐现,帝国这艘巨舰能否破浪前行,不仅取决于舵手的意志,更取决于推动它前进的,是风帆,还是那尚未完全显形的、更强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