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风起青萍末。-《喋血江山:从边陲狼烟到九五之尊》

  定鼎十三年的冬季,寒意并未冻结靖朝内外涌动的激流。从波涛万顷的海洋到暗藏杀机的北疆,从锐意求新的朝堂到机巧百出的工坊,变革的种子已在冰封的土壤下悄然萌发。

  泉州水师总署,俞通海面对着一份刚由快船送回的巡弋日志,眉头紧锁。日志来自巡弋大员海峡的分舰队指挥官,详细记录了一次与荷兰武装商船的近距离对峙。

  “……彼船‘赫克托’号,拒不接受查验,反以炮口相向,言语挑衅,谓我‘泥腿子水师,不知大洋深浅’……末将谨遵都督将令,未予接战,然其气焰嚣张,视我海疆如无物,将士皆愤懑难平!”

  俞通海的手指重重敲在日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泥腿子水师?”他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乍现,“传令!命‘伏波’、‘扬威’、‘定海’三舰为核心,辅以哨船十艘,组建‘猎鲨支队’。由陈副将统领,给老子盯死大员南部热兰遮城出来的每一艘荷兰船!他们不是嚣张吗?那就让他们在自家门口,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泥腿子’的缠劲!”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陈副将,依旧不许先开火。但要像影子一样贴着他们!他们走,我们跟;他们停,我们围!挤压他们的活动空间,耗掉他们的耐心!我要让这些红毛夷在咱们的家门口,喘不过气来!”

  “猎鲨支队”的成立,标志着俞通海的策略从被动巡弋转向了主动的、高强度的压迫性监视。平静的大员海峡,顿时风起云涌。

  旧港宣慰司,第一季水稻的丰收让移民们安下了心。而随船运到的甘蔗苗,则在规划出的种植园里扎下了根。宣慰使深知,若要此地长久繁荣,单靠朝廷输血远远不够,必须形成能自我造血的产业。香料贸易利润虽厚,却受制于土人和西夷,而蔗糖,则是可以自主生产的大宗商品。

  “砍伐林木,开辟蔗田!三年之内,我要让旧港的糖,甜遍半个南洋!”宣慰使立下军令状。移民和招募的土人在鞭策与利诱下,开始向热带雨林要土地。

  与此同时,那所简易的“宣慰司学堂”里,传来的读书声愈发响亮。一位年轻的训导,正指着黑板上的汉字,耐心地带领着几十个肤色各异的孩子朗读:“人之初,性本善……”华裔孩子朗朗上口,土人孩子虽发音蹩脚,却也学得认真。学堂外,一些土人父母好奇地张望,看着自家孩子学习那神秘而优美的“上国文字”,眼神中既有疑惑,也有一丝微弱的希望。文明的火种,便在这朗朗书声与蔗苗的新绿中,悄然传递。

  京城,程青根据楚骁的指示,废寝忘食地完善着“靖海通商银号”的细则。他广泛咨询了泉州、广州的大海商,甚至通过特殊渠道,了解了一些西夷银行的运作模式。最终呈递给皇帝的方案,增加了数条核心风控条款:

  其一,银号股本,官占七,商占三,确保朝廷主导。

  其二,发行银票,须有足额金银或等值货物作为“准备”,并由户部派驻专员监督。

  其三,“海险互助金”并非全额赔付,而是根据船只价值、货物价值分级设定赔付上限,且需多方核实海难真实性,以防诈保。

  其四,贷款需以船契、货单或未来贸易利润为抵押,并需有实力商人联保。

  这份更加周密、强调风险控制的方案,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保守派的反对声音。楚骁阅后,朱批:“细则颇详,可于广州、泉州、旧港三地试办三年,以观后效。” 海贸金融的轮子,终于开始缓缓转动。

  与此同时,增援北疆的五千精锐及大量火器、粮秣,在冰雪初融时便已开拔。兵部行文明确指示麴义:“以扫清已入寇之罗刹为首务,巩固北海防务,羁縻诸部,勿启边衅。” 楚骁对北疆的策略清晰而稳健:御敌于国门之外,稳固既有疆域,暂不进行战略扩张。

  格物院,密闭的工坊内。

  经过无数次失败和改进,“龙吟贰型”实验机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全功率测试。巨大的锅炉在烈火的灼烧下,压力表的指针缓缓爬升,连杆带动飞轮开始加速旋转,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整个工棚都在微微震动。

  “成了!成了!”参与项目的工匠和学生们忍不住欢呼。

  然而,欢呼声未落,异变突生!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一处高压蒸汽管路焊缝崩裂,炽热的白汽狂喷而出,同时主气缸的密封处也开始剧烈泄漏!飞轮转速骤降,最终在一声不甘的闷响中停了下来。

  王徵和吴昶第一时间冲上前,查看损坏情况。主导博士脸上兴奋的红晕尚未褪去,便已一片惨白。“压力……还是超出了现有材料的极限……密封结构也……”他喃喃道。

  吴昶看着瘫痪的巨兽和沮丧的众人,沉声道:“勿要气馁!此非失败,而是找到了下一步需攻克之难关!材料强度、密封工艺,此二者,便是我们接下来必须跨过的山丘!” 他立刻下令,将所有损坏部件详细绘图记录,分析失效原因,同时发文至工部,要求调集全国顶尖的铁匠和焊工,共同攻关。

  “龙吟”的第一次咆哮虽然短暂而痛苦,却清晰地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工业的黎明,正伴随着一次次失败的巨响,艰难地穿透传统的迷雾。

  楚骁同时收到了来自水师、旧港、朝堂和格物院的奏报。

  俞通海的“猎鲨”行动,他默许;旧港的蔗糖拓殖,他嘉勉;海贸银号的试行,他批准;北疆的增兵,他支持;格物院的失败,他非但没有斥责,反而额外赏赐了参与项目的所有人员,并下旨工部全力配合。

  他如同一个高明的棋手,在棋盘的各处同时落子。有的子是为了争夺实地,有的子是为了压迫对手,有的子是为了布局未来,而有的子则是为了稳固基本盘。

  他知道,帝国的转型非一日之功,需要耐心,更需要在不同势力、不同诉求间维持精妙的平衡。而驱动这一切的,除了帝王的意志,更是那看似微不足道,却可能撬动整个世界的技术突破。他看向格物院方向的目光,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