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2章 撑起一片天-《裴大人,表小姐她又跑了》

  檐角的铜铃在凉夜里晃出细碎的响,江晚宁刚扶着陈夫人转过抄手游廊,便见影壁后立着个玄色短打的身影——腰悬长刀,面罩遮了大半张脸,袖口还绣着临江府县衙的铜印纹样。

  陈夫人指尖猛地攥紧了袖口的兰草绣帕,夜半官差上门历来不是吉兆,她强压着心头的慌,声音里带了几分刻意放缓的温和:“不知这位官爷深夜造访,可有要事?”

  面罩下的声音像是裹了层潮棉,闷闷地透出来:“陈夫人,安世子差属下送信儿回来——陈大公子方才在县衙突然晕厥,此刻他与安世子已按规矩隔离,世子怕您忧心,特意让属下来说一声。”

  “晕厥?隔离?”这两个词像重锤砸在陈夫人心头,她身子晃了晃,眼前猛地一黑,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师母!”江晚宁忙伸手托住陈夫人软下来的身子,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冷汗。

  她高声唤来两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进内室的拔步床,又掐了掐陈夫人的人中,见人气息渐稳,才转身看向官差。

  她指尖还沾着师母的汗,却强定了神,屈膝福了福:“劳烦官差大哥跑这一趟。我这就让人收拾些换洗衣物与常用之物,还请您代为转交。另外……不知陈先生如今如何了?”

  “陈先生正与孟知县在正堂议事,今夜怕是回不去了,暂无大碍。”

  江晚宁的心稍稍落地,却又想起里头的人,咬了咬唇:“官差大哥,能否通融一二?我就跟着过去远远看一眼青山兄长与安世子,绝不靠近,也绝不添乱。”

  官差皱着眉沉吟,江晚宁见状,忙从荷包里摸出几枚沉甸甸的银锞子,趁着官差分神的间隙,悄悄塞进他掌心。

  银锭的凉意透过布帛传来,官差喉结动了动,终是松了口:“姑娘收拾妥当了便随我来,只是切记,不可过界。”

  “多谢大哥!”江晚宁松了口气,忙嘱咐婆子给陈夫人守着,又唤来春桃:“你去我房里取青山兄长与安世子的日常所需之物,再包些点心一类放的住的吃食,让小厮快些备好。”

  春桃刚应下,见她转身要走,急忙拉住她的袖口:“姑娘!方才我听婆子说,陈大公子怕不是染了瘟疫才晕的,您这去了……”

  “不去看一眼,我不安心,师母醒了也会不安心。”江晚宁轻轻挣开她的手,眼底亮得像淬了星子,“你看好师母,若半个时辰后她还没醒,就去本草堂请李大夫,切记别让她出门。”

  春桃知道她性子,只能红着眼点头:“姑娘一定当心,若有差池,奴婢……”

  “放心。”江晚宁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取了块细纱布蒙住口鼻,跟着官差往门外走。

  子时的街面静得只剩风卷枯叶的声,县衙门口的红灯笼泛着暖而沉的光,四个持戟兵卒守在门口,见了官差才侧身让开。

  往里走时,每过一道院门都有兵卒盘问,空气中飘着艾草与苦药混合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紧。

  “姑娘,安世子与陈大公子就在里头,属下只能送您到这。”官差停在一间耳房外,“门窗封了,只留了个小口递东西,您别靠近。”

  江晚宁点点头,提着包袱走到门边,指尖轻叩了叩木板。

  “是谁?”门内传来安沐辰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

  “是我。”

  话音刚落,门内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门板上的小口被推开——安沐辰也戴了面罩,额前的碎发沾着薄汗,刚要凑近看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往后退了两步,眼底的焦急几乎要透过布帛溢出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

  “师母听了消息晕了过去,我若不来,她醒了定然也要跑一趟。”江晚宁把包袱从小口塞进去,声音软却坚定,“青山兄长怎么样了?”

  安沐辰的肩膀垮了垮,指尖攥着包袱的系带,指节泛白:“他已经开始开始发热了,我用凉水擦了好几遍身子,体温也没降下来……怕是......二殿下的人迟迟不到,临江府已经没有多少草药了,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那你呢?”江晚宁急忙追问,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生怕看到半分异样。

  “我还好,只是我不能弃兄长于不顾。”安沐辰抬眼看向她,借着屋内昏黄的灯光,望着门口那道纤瘦却挺直的身影,喉结动了动,“雪儿,等二殿下到了,我就安排你和春桃离开临江府,这里太危险了。”

  “我不走。”江晚宁打断他,“眼下这种情况我怎能一走了之?当务之急是找到对症的药,你和青山兄长千万别放弃,我跟师母也不会放弃的。”

  安沐辰猛地一震,从前他总觉得她是温室里的娇花,风吹不得雨淋不得,可此刻见她顶着夜色闯来,眼神亮得像燃着的灯,才忽然发觉,这朵花早已有了直面风雨的筋骨。

  他有好多话想说,想告诉她自己有多怕再也见不到她,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我……我答应你。”

  “你若有需要,就托官差找我。”江晚宁又叮嘱了几句,“陈先生和师母那边我会照看,你们不必担心。”

  “好。”

  “包袱里是些吃食和生活用品,缺什么就说,我还会派人来送东西的。”

  “嗯。”

  安沐辰此刻不敢抬头,只能江晚宁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晚宁见状也不再久留,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安沐辰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又在半空僵住,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去。她咬了咬唇,加快脚步消失在夜色里。

  马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响。江晚宁靠在车壁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车板,脑子里飞速过着医书里的记载——《千金方》言“疫毒者,清热祛邪为主”,可寻常清热药不管用,难道这疫毒有变异?

  她想起之前在书中见过“青蒿可祛暑热”的记载,只是青蒿性凉,能不能治瘟疫?或许……可以试试不同的炮制方法?

  思绪正乱着,马车忽然停了。小厮掀开车帘,声音带着急意:“姑娘,夫人醒了,正问您呢!”

  江晚宁急忙跳下车,先去耳房换了身干净的细棉布裙,又让婆子烧了艾草熏了衣摆,才敢往内室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陈夫人急切的声音:“雪儿回来了吗?快让她进来!”

  “师母,我在。”江晚宁站在门槛外,没敢靠近,“您身子还弱,别起身。”

  陈夫人撑着身子坐起来,眼底满是红丝:“青山怎么样了?沐辰呢?他们是不是……是不是染了瘟疫?”

  江晚宁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却还是扯出个温和的笑:“师母您别担心,青山兄长只是劳累过度晕了过去,没染瘟疫。他怕您牵挂,特意让我告诉您,等歇两天就回来了。安世子也好好的,正陪着他呢。”

  “真的?”陈夫人显然有些不信,声音里带着颤。

  “真的。”江晚宁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得更柔,“陈先生还在县衙议事,等忙完了就回来。府里的事有我,您安心养着,等青山兄长回来,还得靠您照顾呢。”

  陈夫人这才稍稍放下心,点了点头:“好,好……那你也别太累了,有事就让下人去做。”

  “我知道。”江晚宁又陪她说了几句,见她神色渐缓,才悄悄退了出去。

  走到廊下,夜风卷着艾草的气味吹来,她眼底的温和渐渐褪去,只剩下坚定。转身往书房去时,她在心里默念: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