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 救驾!乱局!杀!-《退位让贤》

  守门的两名将领对视一眼,见他形单影只,又提及王守廉的名号,竟点了点头,示意士兵放行。

  铁铉大步踏入。

  广场上的景象便如一幅展开的画卷,轰然撞入他的眼帘。

  触目所及,是黑压压跪倒在地的文武百官,他们周围,是刀枪出鞘、如狼似虎的叛军。

  在广场的另一端,大成殿的殿阶之上,另一队人马正与叛军紧张对峙。

  铁铉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径直朝着对峙的中心走去。

  王守廉见到他孤身前来,眉头不由得一紧。

  这人并非自己人,怎么却让他进来。

  还未及细想,便见铁铉的目光飞速扫过全场,掠过王守廉洁,却未做任何停留,而是直直望向大殿深处。

  大殿里面,并没见着任何叛逆的影子。

  王守廉的人马,都在另一端。

  陛下就站在大殿前方,距离后方大殿的门槛,不过几步的距离。

  铁铉脑海内念头飞闪,早已盘算好的计划又迅速做出最后调整。

  毕竟,他没有进来之前,并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人员的分布等等,故而必须做各种不同的准备。

  如今确定下来,才能按实际情况,选择最好的方案。

  下一刻,铁铉猛地撩起官袍,重重跪倒在地,声震四野:

  “臣铁铉救驾来迟,万死莫赎,请陛下恕罪!”

  声落,人未起。

  未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手中已多了一截约摸枪管大小,长度却较枪管更短的信号竹筒。

  “嗖!”

  铁铉猛地一拉引线,只听一声尖锐的呼啸,一道赤红色的流光拔地而起,撕裂蓝天,直冲云霄!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大殿方向嘶声高喊:

  “陛下!速速退入殿内!”

  “外围已尽被贵妃娘娘掌控,救驾兵马已至,庙中叛逆已是瓮中之鳖!坚守片刻,大军即至!”

  那道赤红的信号,如同一道催命符,瞬间引爆了广场上的火药桶。

  所有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变骇然万分。

  王守廉与朱橚更是面如土色,他们千算万算,也未曾料到局势会以这种方式急转直下!

  未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是一声尖锐的号令划破长空。

  文庙与孔府相隔的那道高墙之上,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冒出了一整排黑压压的枪手!

  紧接着,炒豆般的爆响,骤然炸裂!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撕碎了祭典的肃穆,灼热的弹丸带着死神的呼啸,倾泻而下。

  或许是因为此前为避免暴露,不敢冒然观看里面的情况,此际仓促登上墙头,敌我难辨,第一轮齐射并未瞄准任何一方,而是尽数射入了双方对峙的中央空地。

  刹那间,青石板上碎石飞溅,尘土弥漫,整个广场陷入了极致的混乱!

  “护驾!”

  “护驾!”

  赵瑞的嘶喊声,在枪声中显得格外尖利凄惶。

  实际上,无需他提醒,那些始终如磐石般拱卫在朱允熥身侧的天枢卫,已在枪响的瞬间,化作了一部精准而冷酷的机器。

  朱允熥对自己安全工作,素来还是十分重视。

  更将“科学”方法引了进来。

  他身边的护卫,不是简单的安排人手,按步就班的在旁边护着。

  而是会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演练。

  由一个人“扮演皇帝”,模拟演练在遇到突发情况下,护卫要如何“救驾”。

  以往的大内护卫,虽然身手不凡,却不会进行这样演练。

  故而,一旦遇到突发情况,仍然难免陷入混乱。

  天枢司不一样,天枢司曾进行过无数次的演练。

  早已将应对突袭的每一个步骤,都深深刻入了他们的骨髓。

  会发什么突发状况,有哪些糟糕的事情发生,他们都曾一遍遍的反复推演,查漏补缺。

  枪声即是命令!

  几乎在同一时刻,数名天枢卫猛然前冲,以血肉之躯,在朱允熥面前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移动盾墙,将皇帝的身影牢牢护在身后。

  另一队人马,则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姿态,将朱允熥半抬半架,用身体围成一团构成第二道环形壁垒,护送着他疾速向后方的大成殿退去。整个过程,两道人墙层层相叠,密不透风。

  他们用自己的胸膛,为皇帝挡住了所有可能来袭的子弹。

  若有人中弹,身旁的同伴会立刻补上缺口,确保这道由忠诚与生命铸就的防线,永不崩溃!

  朱允熥所处之地本就离殿门极近,转瞬之间,一行人便已退至殿阶。

  眼看大鱼即将脱网,朱橚双目赤红,彻底陷入了癫狂。、

  他猛地抬起手中的火枪,凭着本能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一名断后的天枢卫应声而倒,滚烫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石阶。

  但,他倒下的瞬间,空缺便被另一具更加坚定的身躯填满,人墙依旧牢不可破。

  “开枪!给本王开枪!”朱橚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退入大殿!”

  铁铉的喊话,已让他明白自己再无退路。

  唯有不惜一切代价,或杀了朱允熥,或将其控制住,方能求得那一线生机。

  否则,一旦外面的大军杀入,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许开枪!”就在此时,王守廉从惊惶中挣扎起身,涨红了脸,歇斯底里地大吼道:“都住手!本官再说一遍,我们是兵谏陛下,请求陛下接纳忠言,不是举兵谋逆!”

  “任何人都不许开枪,不许伤及陛下分毫!”

  两个截然相反的命令,让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士卒们彻底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他们握着手中的火枪,一个个茫然地向左右的同伴张望,进退维谷。

  朱橚见军心动摇,目眦欲裂,厉声喝道:“弟兄们,休要听这腐儒胡言!”

  “睁开眼看看,墙头上的火枪,还有刚才天上的信号,外面的大军已经将我们围成了铁桶!”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的声音绝望又满满的煽动,道:“事到如今,我们若不能抓住皇帝,求到一道赦免圣旨,等待我们的,就将是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将因你们今日的犹豫,而被一同押上刑场!”

  “唯有拿下朱允熥,挟天子以令诸侯,让外面的人投鼠忌器!我们才有活路!才有生机!”

  他这番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士兵最恐惧、最脆弱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许多士兵的脸上瞬间被决绝所取代,纷纷拉动枪栓。

  “不可!绝对不可!”王守廉见状,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是兵谏!是拨乱反正的忠臣义士!不是谋朝篡位的逆贼!你们若敢伤及陛下,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都听本官的命令,谁都不许开枪!”

  他猛地指向朱橚,气急败坏地怒斥:“曹竹!你这个乱臣贼子,休得再妖言惑众!”

  “若是陛下龙体有半点闪失,我等犯下的便是弑君之罪!”

  “届时,朝廷天兵一到,我等皆要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背上千古骂名,被后世百姓永世唾弃!”

  眼见局势彻底脱离掌控,他与这位“盟友”之间脆弱的联盟,也终于土崩瓦解。

  谁知,朱橚听完这番话,竟仰天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笑声中,他猛地抬手,在脸侧狠狠一撕!

  那张让他显得平平无奇的络腮胡,竟被他连着一层人皮面具,硬生生扯了下来!

  面具之下,是一张截然不同、透着几分苍白与狠戾的宗室贵胄之脸。

  “曹竹?哈哈哈哈!”

  他狂笑着,声音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与无尽的嘲讽:

  “王守廉啊王守廉,你真是蠢得可怜!”

  “我,乃大明无上皇亲子,大明周王,朱橚!”

  这石破天惊的自白,让全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将士们!”朱橚环视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高喊道:“今日,我与你们,皆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再听这腐儒的废话,就是坐以待毙!”

  “如今之计,唯有斩杀朱允熥,拥立本王登基称帝!”

  “届时,尔等皆是从龙功臣,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是跟着本王博一个泼天富贵,还是跟着这个蠢材,等着被千刀万剐!你们自己选!”

  王守廉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伸出不断颤抖的手,指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你……你竟是朝廷通缉的钦犯……周王朱橚?”

  朱橚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迟疑的士兵,用充满了诱惑与威胁的声音嘶吼道:

  “将士们!你们今日追随王守廉行此兵谏,无论初衷为何,都已犯下了抄家争灭族的滔天大罪!”

  “想想大明的律法!”

  “想想你们远在家乡的父母妻儿!”

  “你们若败,他们便要与你们一同遭受凌迟酷刑,被千刀万剐!香火断绝,永世蒙羞!”

  “但是!”他话锋一转,手臂猛地高举,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只要你们随我杀了朱允熥,拥立本王为帝!你们就不是叛逆,而是拨乱反正的功臣!”

  “是拥护本王登基的从龙之臣!”

  “骤时,你们不仅无罪,反而立下了天大的功!”

  “你们的家人,将因你们而享受无上荣光!”

  “封侯拜相,甚至裂土分疆,这一切都唾手可得!”

  “你们都已经是死路一条了,难道还不愿意跟着本王,赌上这一把,换一个泼天的富贵吗?”

  他振臂一呼,声震全场。

  死亡的恐惧与对荣耀的渴望,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沉默,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

  “愿随殿下,搏此富贵!”不知是谁,率先吼出了这句。

  如同点燃了引线,人群瞬间被引爆。

  “愿随殿下!”

  “愿随殿下!”

  山呼海啸般的响应,彻底宣告了人心的沦陷。

  生死关头,忠君报国的圣贤教诲,终究敌不过求生的本能与对权力的贪欲。

  不止是那些底层的士卒,就连许多跟随王守廉前来、自诩为清流的文官,此刻眼中也燃起了异样的光芒。

  在他们看来,朱橚身上有皇室血脉,朱允熥一死,远在海外的宗亲鞭长莫及,拥立周王登基,似乎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说不定,朝廷中枢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既成事实。

  届时,自己这些人,便真真切切地有了“从龙之功”!

  看着身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或狂热、或贪婪、或挣扎,王守廉才终于如梦初醒。

  他惊恐地发现,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大火,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正朝着焚毁一切的方向疯狂蔓延。

  他满脸震惊,浑身冰冷,只剩下无尽的徬徨与绝望。

  “啊!”

  王守廉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猛地转身,朝着大殿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以头抢地,额头与坚硬的青石板碰撞出沉闷的响声,涕泪横流地哭喊道:

  “臣王守廉,有负国恩,有负圣学!”

  “一念之差,铸此滔天大错!万死难赎!”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脸,朝着殿内发出最后的嘶吼:“陛下保重啊!勤王天兵,已在门外!”

  说罢,王守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平生最后的气力,再度将头颅狠狠地撞向青石地面!

  “砰!”

  这一次,是颅骨碎裂的声音。

  血浆如泉涌,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青石。

  他的身子随即软软地歪倒下去,再无半点气息。

  一代旧学领袖,王守廉,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为自己的愚蠢与偏执,画上了句号。

  另一边,趁着叛军内讧的宝贵时机,朱允熥早已在天枢卫的层层护卫下,退入了坚固的大殿之内。

  殿门紧闭,天枢卫们依托着殿宇的地势,迅速布下了三道防线,人人面沉如水,做好了以寡敌众、死战到底的准备。

  这正是铁铉救驾计划中的最关键一环。

  若皇帝靠近庙门,便护送其突围。

  若靠近大殿,便退入殿中,坚守待援。

  朱橚冷漠地瞥了一眼王守廉的尸体,仿佛看一只野狗一般。

  他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贪婪与杀意,高声下令:

  “将士们,给本王杀进去!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