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情悦-《谋娶金枝》

  原本夹谷长青预计北堂黎需得等待三日才能下地。

  可没料到,北堂黎身子骨强健,意志顽强,更是迫于离开皇家猎场的时日不可不过长。

  硬是在第二日早晨,坚持下床活动。

  毕竟每耽误一天,他和白鹿茗回去之后的风险就要多加一分。

  不过他的恢复程度,也委实令夹谷长青刮目相看。

  巫族婚礼便也定在这一日。

  按照披玄人的规矩,无需合八字,也无繁琐的六礼,只要两个相爱的人穿着最简单的服饰,在所有披玄人的观礼下携手走过幽兰花径,走进属于他们的小木屋,在木屋中饮下合卺酒,便算礼成。

  原本在披玄人一族的婚礼中,新人进入小木屋后,观礼的披玄人便各自散去。

  可这一次不同,这对新人即将离谷,披玄人族长及众人不得不来围观他们饮下放有一对情人蛊的合卺酒。

  但见这对新人眼含笑意,并无迟疑,各自端起那一半盛着酒蛊的葫芦,脉脉对望一眼,缓缓饮完。

  夹谷长青见此,终于舒了口气,最后一个退出新房,为他们带上了门扉。

  白鹿茗的眼神随着舅舅,眼中尽是感激。

  还未回过神来,她的右臂已被一只手掌轻轻握住,巧劲一拽,整个人朝北堂黎的怀抱扑去。

  北堂黎揽住她的腰,把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他眼神氛氲,慢条斯理的动作很好地掩饰了心中的热望。

  白鹿茗心间发痒,脸颊上传来温热之意,唇齿间也有了别样的感触。

  滑,如晨曦露散的花瓣;糯,如清明节美味的青团;醇,如窖藏多年的芬芳美酒。

  白鹿茗猝不及防,起初也小躲了一下,随后却在北堂黎温存文雅的攻势下,渐渐学着试探、迎合。

  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法思考。

  却是不想放开手。

  他们之前已有过婚礼,也非第一次两唇相触,可今日之意义却远远不同于当时。

  那时乃是权益之计,如今却是两厢情悦。

  从温柔到逐渐激烈,攻城略池之处由微波蔓延成澎湃翻卷。

  胶着了半晌,如同永生永世那般漫长,又如烟花刹那般极致绚烂的短暂。

  最终,都如潮汐的规律一般,涨而后落。

  从小心翼翼地探索,到纠缠不放,最后恋恋不舍地分开。

  炙热,逐渐消融在每一寸吐纳之中,**漾过的湖面慢慢平息,只余阵阵涟漪,柔情缱绻。

  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喷洒在彼此的喉结和鼻尖。

  北堂黎将她拦腰抱起,步伐稳健地走到榻前,将她轻轻置于榻上,自己也随之躺下身来。

  他的右臂穿过她的后颈,发力回揽,两人又靠近了些。

  今日毕竟和往日不同,白鹿茗缩在他的胸膛上,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有着一份隐隐的担心和期待。

  可僵着这个姿势半晌,也不见北堂黎有下一步动作。

  白鹿茗慢慢放松下来。

  “你才刚刚找回自己的身世,便要即刻跟我离去,会不会舍不得你母家的族人,觉得我太不近人情了些?”他轻轻地在她耳旁哑声问道。

  白鹿茗自然能够理解,他们离开京都势力委实久了些,若再拖延,恐怕是会圆不过去。

  “你我既已按照披玄人的规矩成婚,我便没有叛族,以后你若是待我不好了,我自然还是可以自己找回来。”

  “休想!”北堂黎用力一掰,让她转到自己身上,唇贴着她的耳,“你是我用两条命换来的。”

  *

  过了晌午,白鹿茗偕同北堂黎到大巫的木屋中辞行,北堂黎也改口称夹谷长青为舅舅。

  简要说明他们如今所面临的局面后,便是告别。

  夹谷长青叹了口气,指节捏着茶案一角,额上深刻的皱纹尽显,“知道了,既然如此,你们便去吧,”他抬眸看了眼北堂黎,“鹿儿既然信你,你们也已种了情人蛊,希望你日后不要叫人失望的好。”

  “定然不会。北堂黎谨记舅舅再造之恩,亦感念披玄人惠泽。如今我身上无疾,纵是当真少了一条腿,也定会护她,绝不负她。”北堂黎庄肃道。

  “好。”夹谷长青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同二十年前的那个文弱书生实有天壤之别,白鹿茗和夹谷幽兰亦有不同,他并不需要忧心。

  “鹿儿,你先留下,我这还有一些话要交代于你。”夹谷长青脸上的表情渐松,北堂黎知趣地退了出去。

  “丫头,你过来。”

  白鹿茗依言走近,在谷中的时日虽短,却极为难得地,让她有了一种归属感。

  自从娘亲离世后,她便不再觉得自己所住的地方是个家。

  夹谷长青虽然为人持重,不会轻易流露情感。

  可白鹿茗明白,他所做的种种,无一不是在为她的今后考虑。

  “他知道吗?”夹谷长青扫了一眼她腕上的白玉镯。

  白鹿茗抿嘴,摇了摇头。

  “丫头,你可知道,你只剩下一条命了。”夹谷长青起身,忍不住在屋中踱起步来。

  白鹿茗微微垂着头,还记得初入谷中时,夹谷长青一见到这个镯子时便提醒过她。

  “血丝接连时,油尽灯枯日。”

  “你第一次死亡,是什么时候?醒来之后是否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夹谷长青额间的仙草纹再次皱在一起。

  “我被冤入狱,案子查不清楚,便被推上了断头台,醒来之后……”白鹿茗振一振衣袖,两袖鼓风。

  “很好。”夹谷长青露出一丝慈爱的微笑,他伸手在房间的花盆里舀了一抔土,搁在案上。

  玄色的衣袍轻轻在上方一拂,那抔土便自己排列成了“幽兰”二字。

  待白鹿茗看清那二字后,夹谷长青再次出手,只见那土上忽地燃起幽幽明火,却只在土上,不伤木案。

  最后,夹谷长青眉目一挑,那火瞬间熄灭,“幽兰”二字亦不复存在。

  “这便是我们的本事。你的能力应是在玉镯第一次开启重生之门后被唤醒的。我们巫族除了悬壶济世的本领外,夹谷一脉还能够操控五行。你娘天生和水亲近,只可惜她过早脱离了巫族,无法修习。我能控火,后来又修习了土术,你能驭风,风属木,算是木系的一个分支。”

  夹谷长青抓起她的手腕,在她的脉搏上探了一会儿。

  他皱眉,“你这身子也忒弱了。夹谷一脉的能力与生俱来,却并非不需付出代价,随意使用只会遭来反噬,危及性命。水能生木,你平日里应同水多亲近亲近,勿近火源。夏日泅水,冬日少在屋中生炭,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鹿儿……谨记。”

  白鹿茗哑然,她能说她年幼时曾掉过御花园的碧湖,从此畏水吗?

  只能今后再努力努力了。

  “不打算告诉他?”

  “他已见识过我的驭风之术,只是,关于反噬这一说,他还未知。”

  “他就不曾察觉什么?”夹谷长青的脸色转为不满。

  “自然正是因为他已然察觉到了,我才不愿让他知晓。我想等适当的时机再亲自告诉他,还请舅舅为我保密。”

  夹谷长青凝眉,没再说话。

  选来选去,最终都是命啊。

  自从白鹿茗能够熟练使用驭风术以来,在闯皇陵、斗饿虎中都尝过驭风术带来的好处,这是一项能够救命的本领。

  未来的日子,说不定……

  她根本不会,也不能轻易放弃这项本领,若是让北堂黎知道驭风术会遭来身体反噬,他又如何能够容忍。

  不如先瞒着他,先依舅舅所言,亲水避火调养一阵子吧。

  “你一定要记住,从今往后不能让镯子离了身,如今你们夫妻命运相连,互有感应,一定要各自保护好自己。你们既已按照披玄人的规矩成了婚,理应得到披玄人的支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许是联想到了夹谷幽兰当初的选择,夹谷长青深深地叹了口气,是他没保护好妹妹。

  她信错了人,他却听之任之,没有采取手段逼她迷途而返,致使她一意孤行脱离巫族,导致一生的悲剧。

  如今见了白鹿茗,也算是一种补偿罢。

  他愿倾其所有,成为她的后盾。

  “你可听说过‘千里及药行’?”夹谷长青问。

  白鹿茗颔首。

  千里及药行是在京都的一家老店,往来之人川流不息。

  里头的药材种类齐全,品质上乘,因为货走得快,药材也是最新鲜的,可它却从不因此吊高价。

  可没人知道千里及的渊源,只知道它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存在了,越是这般古老的东西,越是没有人有能力去追溯。

  坊间曾有传言,说“千里及”是一家比大褚国立国还要久远的药行,那里甚至还有宫里没有的珍稀药材。

  纵然是王公贵族前来求药,亦如同平民百姓乃至地痞流氓一般,并无高贵低贱之分。

  千里及从来不卖他人脸面,在这里,众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