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吾妻-《谋娶金枝》

  “害死我娘的人是赵姵,可赵姵能够容我母女多年,又为何要选在贤妃薨逝之后逼我娘自戕?这其中,定有更深一层的关系,我必须回去,将我娘真正的死因查清楚。”

  夹谷幽兰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仍在白鹿茗脑中回**。

  “至于北堂黎,他曾拿一面免死金牌救过我的命,如今,为了带我离开,更是愿意舍掉自己的一条腿,我愿意相信他。可倘若……他无法一心一意待我,或是有了卷入朝堂纷争的野心,我便离开。”

  夹谷长青抬头望向屋里仅有的一扇小窗,“要带走披玄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他若执意要你一同离开,你也下定了决心跟他走,也不是不可以。你们虽已在红尘俗世中成过亲,可到底按的不是我们披玄人的规矩,若要两厢厮守,他便要按着照谷中的规矩再娶你一次。”

  “只是再成一次亲?”白鹿茗微微眯起眼,只怕事情并不会如同夹谷长青说的这般轻松简单。

  而她的这位披玄人族长舅舅却卖了个关子。

  “你可知披玄人长年着玄色衣物,一生之中却有两次穿白衣的机会,一次是在成婚那一日,余下的那一次便是在死后入殓的那一时。”

  与大褚婚嫁着红衣不同,披玄人在婚礼上着的是素洁的粗布白衣,新妇不戴任何首饰,只在头上簪一朵幽兰。

  然而婚礼最为关键之处却不在此,披玄人的前身是巫族,巫族在归隐此谷后因着玄衣而从此自称“披玄人”。

  披玄人的婚礼只拜天地,不拜高堂,入新房后同样也饮合卺酒,只是这合卺酒中加了很特别的一味——情人蛊。

  情人蛊乃巫族特有,成对养活,新婚之夜,一对白衣新人心甘情愿饮下含有情人蛊的合卺酒,从此往后,只能有彼此,不得背叛变心,生则同生,死亦同死。

  倘若有人变心,余生便要日日夜夜遭受百虫噬心之痛。

  “既然如此,那为何?……”从夹谷长青口中得知披玄人的规矩后,白鹿茗心中很是疑惑。

  百虫噬心之痛,呵!

  从娘亲的结局便可知,当年,娘亲和父亲定是不曾饮过这加了情人蛊的合卺酒。

  她为何不这么做?

  “白择元一介书生,当年也没什么本事,就是一张哄人的嘴,幽兰不肯同他饮这情人蛊,吃的却是他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蛊,叫她没有任何倚仗地对他死心塌地。也不知听了他的什么教唆,幽兰说情人蛊太毒,真爱不应当有所束缚,她愿意为爱冒险。”

  说到这里,夹谷长青不由得停了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同那个人在谷中完婚,而是甘愿脱离披玄人的身份,从此不受披玄人的庇护,不得在外展示、使用在谷中所学,永永远远、完完全全脱离了披玄人。”

  一族之长原本挺拔的脊梁不由得塌下去了几分。

  “如今,真不知该说她当时是太过自信,还是太不自信。”

  一想到夹谷幽兰离开披玄人后所经历的生活,舅甥二人心中慨叹万千。

  白鹿茗手心里已沁了一层薄汗,“倘若他不愿意,我今生便安定地留在谷中,永无他想。”

  *

  白鹿茗回到北堂黎暂居的木屋中时,北堂黎睁着眼睛望着琉璃屋顶,神思不知已飘向哪儿,眼珠子一动不动,竟然一时没有发现白鹿茗回来了。

  这间木屋有别于其他,虽也有门窗,可平日里却是紧闭。

  而这间屋子又是这里所有屋子里最为亮堂的,只因它的顶端是一面没有凹凸的清透琉璃。

  一眼便能望得到天。

  此时,北堂黎正望着天色发呆。

  白鹿茗悄无声息地在长案前坐下。

  “我从未想过要将你留在这里。”北堂黎忽地开口。

  原来他已经注意到她回来了。

  “舅舅说,只要依披玄人之礼迎娶族里的姑娘,便能让族里的姑娘出谷。”

  北堂黎闻言,像是久卧病榻之人突然有了一次回光返照。

  他仰起身子,拽住白鹿茗的手,使了巧劲儿,将她往自己带回怀里。

  白鹿茗扑在他心间,怕压着他的腿而不敢轻举妄动。

  北堂黎颤动着指节,自她的乌发轻轻抚至后腰,下颌紧紧地抵靠在她的发顶。

  “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白鹿茗心有触动,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双手环绕过她的胸膛,将他抱住。

  “只是,你该猜得出来,披玄人的婚嫁俗礼同外面的有所不同。”

  北堂黎缓缓松开她,眸中的热望一下便传到了她的瞳仁里,像是要让她知道这世上并没再有什么事能够阻挡他的决心。

  “披玄人婚嫁着粗布白衣。”她柔柔道。

  北堂黎的手滑到她的双肩上,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容,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白鹿茗抿了下唇,“披玄人婚嫁时所饮的合卺酒也与外头不同。”

  北堂黎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好奇,却仍是恬淡欣喜的神色。

  白鹿茗想先从他怀里退开一步,再来说接下来的话,北堂黎却是不放。

  她只好接着道:“披玄人的合卺酒中放了一对蛊虫,名唤‘情人蛊’,从此往后,只能有彼此,不得背叛变心,生则同生,死亦同死。倘若有人变心,余生便要日日夜夜遭受百虫噬心之痛。”

  她重复着夹谷长青说过的话,两眼不由自主地凝向北堂黎,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眼中的波动。结果,却是徒劳。

  北堂黎非但不惊,反而有喜。

  他再度紧紧拥她入怀,“只是如此便叫你心有余悸吗?披玄人的规矩果然很公平,我不变心,你也不得变心,不是很好么。”

  “可是……你不怕?种了情人蛊之后,从此我就成了你的软肋,但凡让人寻到这个弱处,便可通过对付我来对付你,这样,岂不是要比之前要冒险得多?”

  她眼中盈着波光,满是关切,这个问题正是她最在意的。

  却不知是否也是他的?

  北堂黎帮她将鬓边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笑意从容,“纵然没有情人蛊,你就不是了么?”

  你一直都是我的软肋。

  白鹿茗的一片心湖如有春风拂过,吹皱一池涟漪。

  这样的回答,怎能不叫她动容。

  北堂黎接着道:“况且这情人蛊是披玄人独有的,外界恐怕没有几人能够知晓。为了你我的安全,自然是不能够轻易让人知道的。倒是我要问问你,我在褚帝眼中毕竟有几分特殊,想必你也瞧得出来,此次出谷回到京都之后,局势怕是会比之前更加凶险,你可愿意?”

  京都之中,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朝中众臣,最怕的都是帝王的猜忌怀疑。

  再加上这一次的失踪,难以不引人猜疑。

  种下情人蛊,成为他的软肋,于双方而言,各有凶险。

  其实也正如北堂黎所说,披玄人的规矩公平得很。

  既然如此,双方自愿,北堂黎不仅不以为忧,反以为喜,她也没什么好再多考虑的。

  他们之间的命运,好似已从更早之前就已紧紧地连系在了一起。

  北堂黎想和她在一起,她也想跟着他走,那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