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药罐里的日子-《那些年我变沉默的时候》

  药罐底部结着一层厚厚的深褐色垢迹,宛如一块被时间浸透的琥珀,散发着岁月的沧桑。这垢迹不仅厚实,而且异常顽固,我用竹片反复刮了三次,才好不容易露出了下面的瓷白色。

  当水被烧开时,药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这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爆裂声。我仔细聆听,仿佛能听到那些蜷缩在罐底的药材正在舒展它们的筋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第一次拎着这袋药回家时,塑料袋勒得指节发红。药房老板用草绳捆扎药包的手法很旧,十字结系得紧实,白芷和当归的气息从牛皮纸缝里钻出来,混着地铁里的汗味,倒有种奇异的安稳。

  这口熬药的砂锅是我在旧货市场偶然间发现的,当时它被随意地放置在一个角落里,显得有些破旧不堪。摊主告诉我,这物件比我的岁数还要大呢!

  我仔细端详着这口砂锅,它的外表虽然有些磨损,但整体保存得还算完好。锅底有一圈浅浅的痕迹,仿佛是岁月留下的印记。摊主解释说,这些痕迹是前主人常年熬药所导致的,每一次的炖煮都在锅底留下了淡淡的痕迹,见证了无数次的药香四溢。

  我不禁想象着这口砂锅曾经经历过的故事,它或许陪伴过某个病人度过了漫长的康复时光,又或许见证了某个家庭对健康的执着追求。而现在,它将继续承载着我的期待,为我熬制出一碗碗温暖的药汤。。我蹲在地上看了半晌,觉得那圈痕迹像道年轮,便付了十五块钱抱回来。

  头煎要四十五分钟。我搬了小板凳坐在厨房,看火苗舔着砂锅底,药香先是淡的,像雨后墙角的青苔味,慢慢就浓起来,带着点苦意往人骨头缝里钻。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上周挂号的医院发来的复诊提醒。我盯着冒泡的药汁,把提醒删了。

  这半年来的检查单攒了厚厚一沓,A4纸边缘都磨出了毛边。从西医的ct片到中医的舌苔图谱,医生们的语气都差不多,“问题不大”“注意休息”“再观察观察”。可那种钝痛总在阴天准时来报到,像块湿抹布堵在胸口,喘口气都觉得沉。

  朋友把偏方发来时,我正在给加湿器加水。屏幕上的字迹有点潦草,“柴胡三钱、郁金五钱、合欢皮一把”,后面跟着句“试试吧,我姑当年就是这么好的”。我对着光线看了半天,觉得这行字比任何诊断书都实在。

  去抓药那天飘着小雨,中药房在老巷深处,木门上的铜环磨得发亮。穿白大褂的老先生戴着老花镜,称药的戥子晃悠悠的,每一味药都要倒在纸上,用手指捻捻、闻闻。“要熬够时辰,”他把包好的药递过来,“忌生冷,别熬夜。”

  药渣倒在楼下的花坛里,邻居阿姨看见,说这是“借土气养药气”。我看着那些被雨水泡胀的根茎,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熬药,总会把药渣倒在路中间,说是让路人踩一踩,病就能跟着走了。那时觉得这说法荒诞,现在倒愿意信了。

  喝药的瓷碗是超市买的,白瓷面上印着朵淡蓝的花。药汁倒进碗里,沉底的渣子像片微型森林。第一口下去,苦意顺着舌尖往太阳穴冲,我捏着鼻子灌了半杯温水,还是觉得苦,苦得眼眶发烫。

  手机相册里存着去年爬山的照片,我站在山顶笑得龇牙咧嘴,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现在连爬三层楼梯都要歇两歇,裤腰上的皮带松了两个扣,镜子里的人脸色总带着点灰。

  熬到第七天,药味已经渗进了厨房的瓷砖缝。我在煮汤时,尝着都带点若有若无的苦味。同事凑过来闻了闻,“你家炖什么呢?这么香。”我举着汤勺愣了愣,原来苦日子过久了,连苦味都能品出香来。

  砂锅内壁结了层薄痂,用清水泡一夜就能刷掉。我摸着那层光滑的痂,忽然觉得这药熬的不是病,是心。那些急着要答案的日子,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都随着咕嘟声慢慢沉了底。

  今天倒药渣时,发现花坛里的月季抽出了新芽。我慢慢地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株嫩芽。它是那么的娇嫩,仿佛一碰就会碎掉。我凝视着它,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这嫩芽让我想起了药罐里的那些草药,它们都是生命的象征,都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性。虽然我不知道这嫩芽最终会长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能带来我所期望的效果,但我依然对它充满了希望。

  就像那药罐里的草药一样,它们在黑暗中默默生长,等待着被发掘、被利用。而这嫩芽,也许就是我生活中的一个小小奇迹,一个不经意间出现的希望之光。

  至于它的效果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呢?毕竟,生活中有太多的未知数,太多的不确定。但那又怎样呢?砂锅还在火上咕嘟着,日子也照样一天天往前过。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勇敢地面对,用心去感受每一个瞬间的美好。

  雨又下起来,我把晾在阳台的药包收进来,每一包都沉甸甸的。它们躺在橱柜里,像排沉默的士兵,陪着我,等着某个晴朗的早晨,胸口的湿抹布忽然被抽走,深吸一口气,全是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