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一场味觉大冒险-《那些年我变沉默的时候》

  窗外的蝉鸣已经嘶哑了半个月,柏油路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连风都带着烤箱门打开时那种灼人的温度。

  我瘫在沙发上,空调开到16度,出风口的冷气在鼻尖凝成细小的水珠,可后背还是黏糊糊地贴着亚麻布坐垫。天气预报说今天体感温度42度,手机屏幕亮着,推送的新闻里说这是本市六十年来最长的连续高温天。

  情绪像被晒蔫的绿萝,耷拉着提不起劲。工作群里的消息懒得回,朋友约着去新开的水上乐园也只回了个“太热了下次吧”。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短视频,美食博主正举着筷子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生腌虾,红油裹着蒜末,在镜头前晃出细碎的光泽。“夏天就得吃点冰凉爽滑的呀”,博主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咽了口唾沫,突然有了点什么念头。

  冰箱空空如也,冷冻层只有半包去年冬天剩下的速冻饺子。我翻身坐起来,空调冷风扫过脖颈,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去超市的路上,柏油路面软得像快要融化的巧克力,鞋底踩上去能感觉到微弱的黏滞感。骑着共享单车,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进眼睛里,涩得人睁不开眼。

  水产区的冰柜台冒着白气,像是沙漠里的绿洲。小龙虾在透明水箱里张牙舞爪,基围虾堆成小山,虾须还在微微颤动。我指着最大的那只梭子蟹,老板娘手起刀落,“咔嚓”一声把蟹钳敲裂,裹上厚厚的冰袋递给我。

  旁边的阿姨凑过来,“后生仔,第一次做生腌啊?”我点点头,她热心地传授经验:“虾要挑活蹦乱跳的,用高度酒泡才杀得干净,记得多放蒜末和小米辣,去味又提鲜。”

  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往回走,冰袋在塑料袋里叮咚作响。路过便利店又拐进去,拿了瓶冰镇清酒和两罐苏打水。

  收银台的小姑娘看着我篮子里的生猛海鲜,眼睛亮晶晶地问:“是要做生腌吗?最近好多人买这些呢。”我笑着应了声,心里那点蔫掉的情绪,像是被撒了点水,悄悄舒展了些。

  厨房的水龙头哗哗流着水,我把虾倒进洗菜盆,活蹦乱跳的虾子溅得到处是水花。剪虾头、去虾线,指尖被虾壳划出细小的红痕。梭子蟹被按在砧板上,八条腿还在徒劳地蹬着,我闭着眼一刀切下去,再睁开时,蟹黄已经流出来了,橙红得像落日熔金。

  按照视频里教的步骤,把处理好的海鲜放进玻璃罐,倒满清酒没过食材,再撒上大把的蒜末、小米辣、姜丝。生抽和香醋按3:1的比例调好,淋进去的时候,发出“滋滋”的声响,香味一下子就窜了出来。最后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冷藏层,屏幕上的教程说要等六个小时,最好过夜。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箱门,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的丝丝凉意。刷着手机上的教程,看别人做的生腌拼盘,有的撒着翠绿的香菜,有的淋着红亮的辣椒油,还有的摆着柠檬片,黄澄澄的透着清爽。窗外的太阳慢慢西沉,把天边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蝉鸣渐渐稀疏下去,换上来的是此起彼伏的蛙叫。

  夜幕降临时,我已经打开冰箱看了五次。第一次看见虾身微微泛白,第二次发现蟹肉边缘卷了边,第三次闻到隐约的酒香飘出来。等到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我终于忍不住了,戴着隔热手套把玻璃罐取出来,保鲜膜一揭开,浓烈的香味直冲鼻腔——酒香混着蒜香,还有海鲜本身的清甜,像海浪裹着风扑面而来。

  我找了个白瓷盘,小心翼翼地把腌好的海鲜夹出来。虾身变得半透明,能看见里面淡粉色的虾肉;梭子蟹的壳透着玛瑙般的光泽,蟹黄凝固成诱人的橘红色;最惊喜的是鲍鱼,原本硬挺的肉质变得软滑,用筷子夹起来还会轻轻晃动。淋上点罐子里的酱汁,撒把葱花,摆上切好的柠檬片,看起来竟有几分餐厅出品的模样。

  先夹起一只虾,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手臂,带着冰箱里的寒气。放进嘴里,牙齿轻轻咬破虾壳,清甜的虾肉混着酒香在舌尖炸开,小米辣的辣味慢慢从喉咙里冒出来,像夏天傍晚突然响起的第一声雷。

  我眯起眼睛,又夹了块蟹肉,蟹黄沙沙的,带着点海腥味,却被蒜末和姜丝中和得恰到好处,滑溜溜地顺着喉咙往下咽,留下满口的鲜香。

  不知不觉间,盘子里的海鲜少了大半。冰镇清酒喝下去,胃里凉丝丝的,却一点不觉得寒。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远处传来夜市收摊的动静,有摩托车驶过的引擎声,还有人在楼下说笑的声音。

  突然觉得,这个闷热的夏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那些提不起劲的情绪,那些被高温晒蔫的日子,在这一刻都被这口冰凉爽滑的生腌化解了。虾肉的鲜甜,蟹膏的醇厚,还有小米辣带来的微辣,在嘴里交织成一首关于夏天的诗。

  我把最后一块鲍鱼放进嘴里,胶质在齿间缠绵,带着淡淡的酒香。玻璃罐底还剩些酱汁,泡着几片柠檬,我端起来一饮而尽,酸辣的味道从舌尖窜到胃里,打了个激灵,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收拾碗筷的时候,发现手心还留着虾壳划的红痕,像是这场味觉冒险留下的勋章。冰箱里还剩小半罐生腌,明天早上配白粥应该正好。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来,明天好像是周末,或许可以约朋友来家里,再做一次生腌。

  夏夜的风从纱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我摸了摸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手机屏幕亮着,是朋友发来的消息:“明天天气好像没那么热了,要不要出来走走?”我笑着回复:“不了,来我家吃生腌吧,我做的超好吃。”

  这场突如其来的味觉尝试,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这个闷热的夏天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原来治愈坏情绪的,有时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一口恰到好处的美味,和某个突然觉得“生活好像也不错”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