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四海靖平(下)-《十世善魔:为妻屠尽三千界》

  会议室内,那盏以灵石驱动、光线恒定的长明灯,将老吴脸上每一道紧绷的纹路都照得清晰无比。他面前摊开的不是玉简,而是数份材质各异、字迹凌乱甚至沾着可疑污渍的记录,以及几件封存在透明禁制水晶中的微小物品——半截烧焦的传讯符角、一枚刻有扭曲符文的骨片、几粒色泽妖异的暗红色砂砾。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旧卷宗、冷冽金属以及一丝极淡腥甜的气息。

  萧逸竹坐在他对面,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物件。殿外已是夜深,白日的喧哗与争执沉淀下去,唯余秋风掠过修复中的檐角,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刘三,‘夜枭’,焚天宫潜伏代号‘丙七’。”老吴的声音干涩而平稳,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案,但眼底深处燃烧着的,是近乎冷酷的专注,“自盟主西行、林长老重伤后,依据您留下的‘休眠暗桩’名单及前期筛查,刑律殿便对其进行了最高级别的秘密监控与行为回溯。所有与其有过接触的人员、经手的事物、乃至其作息习惯的细微改变,皆有记录。”

  他推过一份密密麻麻的记录摘要。“初期,他极为谨慎,几乎与普通低级管事无异,洒扫、搬运、沉默寡言。但随着柳苍大军压境,联盟局势危殆,其活动频率与隐蔽程度开始出现异常波动。尤其是决战前夜及当日,他利用其职务便利及我们因备战而不可避免出现的监管缝隙,先后三次试图向外传递情报。前两次被我们拦截并替换了内容,第三次……他启用了一套我们未曾掌握的、极短程的魂力共鸣秘法,指向城外西南方向约十五里处的一棵枯死雷击木。我们的人赶到时,只捕捉到秘法残留的微弱波动,未能截获具体信息,也未发现接应者。”

  萧逸竹指尖轻点记录上关于第三次传讯的描述,没有说话。

  “这并非最危险的。”老吴继续道,语气更沉,“我们的人在其最后一次传讯后,从其隐秘的床板夹层中,搜出了这个。”他指向那枚刻有扭曲符文的骨片,“经百工阁器院与讯析堂联手破译,这是一种古老的血契定位符,并非用于通讯,而是用于在特定条件满足时,自动‘激活’或‘指引’某种预先埋设的装置。结合对其近期行踪的逆向追踪,以及……对两名在最终决战中试图趁乱靠近内城核心阵法节点的焚天宫死士残魂的碎片化搜魂,我们拼凑出了一个代号——‘焦土’。”

  “焦土计划?”萧逸竹抬眼。

  “是。”老吴点头,“计划内容未知全貌,但从碎片信息推断,是焚天宫为应对南荒势力彻底失败而准备的最后手段。目的并非翻盘,而是制造最大限度的破坏、恐慌与灵气污染,彻底废掉铁壁城乃至几处南荒关键节点,为日后卷土重重或单纯报复创造条件。刘三,就是这颗‘焦土’雷在铁壁城范围内的‘引信’或‘坐标’之一。”

  萧逸竹的目光落在那几粒暗红色砂砾上。

  “这是从其鞋底缝隙中提取的残留物,‘蚀灵阴火’的伴生沉淀结晶。”老吴的声音几乎降到冰点,“一种极其阴毒的法器或阵基材料,需以特殊邪法炼制,能缓慢释放侵蚀灵气、污损地脉、毒害生灵的阴火。一旦被大规模激发,后果不堪设想。刘三在决战前后,其活动轨迹恰好覆盖了内城几处关键灵力节点、联盟重要仓库、以及平民聚集区的外围。我们怀疑……”

  “他已经在那些地方,埋设了‘蚀灵阴火’。”萧逸竹接口道,语气平静,却让室内的温度仿佛又低了几度。

  “是。”老吴深吸一口气,“我们已暗中对部分可疑点位进行了最表层的灵力探察,发现了极其隐晦、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阴性能量残留。但不敢深入,恐触发未知机关。刘三本人,自决战结束、我们封锁全城并开始内部肃清后,便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多次试图接触那些点位,均被我们以各种理由阻拦或制造意外干扰。他显然也察觉到了监控,近期如同困兽,举止间已显绝望与疯狂迹象。据观察,他可能在准备最后的手段——若无法逃脱或完成任务,便自行触发,或设置定时触发。”

  沉默笼罩了片刻。远处隐约传来巡夜修士整齐的脚步声,更衬得此间寂静压人。

  “带他来。”萧逸竹终于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亲自问。”

  刑律殿深处,那间布满隔绝、防护与禁锢符文的特殊审讯室,光线惨白。刘三被带进来时,已不复往日那副卑微谨慎的管事模样。他头发散乱,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双手被特制的封灵镣铐锁住,身上那件低级管事的灰布衣服沾满污渍,但一双眼睛却布满了血丝,闪烁着孤注一掷的、混合着恐惧与怨毒的幽光。

  他被强制按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束缚阵法启动,道道灵光如锁链缠绕其身。

  萧逸竹坐在他对面,隔着一道无形的力场。老吴立于侧后方阴影中,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刘三,”萧逸竹开口,没有威吓,没有斥责,只是平淡地叫出他的名字,“‘焦土计划’,蚀灵阴火,埋在哪里?”

  刘三身体剧烈一颤,随即嘶哑地笑起来,笑声在密闭的石室里回荡,显得诡异而凄凉:“萧盟主……哈哈哈,您终于亲自来见我这个小小管事了?什么焦土?什么阴火?小人不知道,小人只是负责洒扫清洁,盟主明鉴啊!”他试图做出瑟缩卑微的样子,但眼底那抹疯狂出卖了他。

  萧逸竹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达灵魂深处。刘三的表演在这样沉静的目光下迅速崩解,他的表情扭曲起来。

  “不知道?”萧逸竹缓缓抬起右手,指尖一缕暗金色的莲焰悄然浮现,温暖、纯净,却让刘三如同见到世间最恐怖的事物,瞳孔骤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封灵镣铐与禁锢阵法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火焰并未攻击,只是静静燃烧,驱散着室内本就不多的阴冷,也仿佛在净化着某种无形的污秽。

  “你身上,有蚀灵阴火的气息,有焚天宫死士的血怨,还有铁壁城地下灵脉被恶意沾染的痕迹。”萧逸竹的声音依旧平稳,“我不是在问你知不知道,我是在给你机会,说出它们具体的位置,以及解除或安全拆除的方法。这是你最后,也是唯一能减轻罪孽的机会。”

  “罪孽?”刘三突然尖笑起来,声音刺耳,“我有什么罪孽?我不过是听命行事!焚天宫掌控我生死,掌控我全家老小性命!我不做,我死,我全家死!你们呢?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打来打去,死的难道不是我们这些蝼蚁?南荒联盟?呸!赢了又如何?你以为你们能长久?焚天宫的强大,你们根本不懂!‘焦土’只是开始!你们都会死!都会给这片焦土陪葬!”

  他的精神显然已处于崩溃边缘,嘶吼着,咒骂着,将多年的压抑、恐惧、扭曲的忠诚以及对命运的怨毒一股脑倾泻出来。

  萧逸竹等他嘶喊得声嘶力竭,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没有波澜:“所以,你选择让更多无辜的‘蝼蚁’,还有这座刚刚看到一点生机的城池,为你陪葬。这就是你的‘听命行事’?”

  刘三的狂笑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瞪着萧逸竹,又看看那缕金色火焰,眼神剧烈挣扎。恐惧、不甘、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迟来的悔意,在眼底交织。

  “说出来。”萧逸竹指尖的莲焰微微跳动,“那些阴火埋设点,解除方法。否则,我会亲自搜魂。你应该知道,以我现在的修为,搜魂之下,你未必会立刻形神俱灭,但那种魂魄被寸寸剥离、所有秘密与痛苦被强行翻阅的感觉……会比蚀灵阴火灼烧更痛苦万倍。而结果,并不会改变。”

  最后的心理防线,在那平静的陈述和金色火焰的映照下,彻底崩溃。刘三瘫软在座椅上,涕泪横流,不再是疯狂的暗桩,只是一个被彻底击垮的、可怜又可憎的凡人。

  “……我说……我都说……”他断断续续地,报出了七个位置。内城核心阵法三个辅助节点下方,联盟两处重要物资仓库的地基夹层,一处靠近平民区的公共水井井壁,还有……他自己那间简陋管事房的地下。

  每一个位置,他都详细描述了埋藏深度、外层伪装、触发机制(包括远程魂力共鸣触发、定时触发以及他自身濒死或特定口诀触发等多种方式),以及一种理论上可以安全剥离阴火符胆、使其失效的繁琐步骤——需要至少金丹期以上的精纯木属性或温和的水属性灵力,配合特定的安抚符咒,小心翼翼地进行,任何粗暴举动或错误步骤都可能引发阴火暴走。

  老吴早已取出玉简,飞快记录。每记下一处,他的脸色就冷峻一分。这些位置,无一不是要害或人群密集之处,一旦爆发,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当刘三交代完最后一个字,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呆坐着。

  萧逸竹站起身,对老吴道:“立即召集阿青阁主、木青长老,抽调所有可靠且具备木、水灵根的金丹以上修士,按照他所说的方法,即刻分头行动,排查、确认并安全拆除。你亲自监督,确保万无一失。行动务必隐秘迅速,避免引起恐慌。”

  “是!”老吴肃然领命,转身大步离去,雷厉风行。

  萧逸竹又看了一眼瘫软如泥的刘三,对守卫的刑律殿执事吩咐道:“严加看管。”

  他没有立刻离开审讯室,而是独自立于惨白的光线下。指尖的莲焰并未熄灭,反而缓缓扩散,如同一圈温暖的光晕,轻柔地扫过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净化着那残留的阴冷、怨毒与绝望气息。

  刘三的背叛与“焦土计划”,就像胜利华袍之下最肮脏的脓疮。如今,脓疮被揭开,毒液需要清除。但这疮疤本身,以及它揭示出的脆弱与阴影,却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愈合与警惕。

  一个时辰后,老吴传回讯息:七处埋藏点全部确认,其中四处已由木青长老亲自带领木灵族高手安全拆除,另外三处正在阿青指挥的百工阁修士小心翼翼处理中,过程顺利,未触发任何意外。缴获的“蚀灵阴火”符胆被统一封存在特制的多层禁制玉匣中,等待进一步研究或销毁。

  翌日,正午。

  铁壁城中心广场,经历战火后显得空旷了许多,但此刻却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有联盟修士,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普通民众。

  高台上,萧逸竹、林越、阿青、老吴等联盟核心肃立。台下,刘三和另外四名在最后肃清中揪出的、证据确凿的焚天宫核心死硬分子,被禁锢了修为,跪倒在地。

  老吴上前,以蕴含灵力的声音,公开宣读了对刘三等五人的判决——详细列明其罪行:潜伏破坏、传递情报、意图实施“焦土计划”危害全城……证据链完整,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最后,判决只有两个字:“处决。”

  没有多余的仪式。五道凝练的剑光闪过,跪伏的身影无声倒地,神魂亦在剑光中湮灭。整个过程迅速、冷酷、毫无转圜。

  广场上一片死寂,只有秋风卷过旗帜的声响。随即,低低的、释然的叹息声,压抑的啜泣声,以及最终汇聚成的、并不热烈却沉重无比的声浪缓缓响起。那是对逝者的告慰,也是对新生秩序下,铁律与公正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残酷展露的复杂认知。

  萧逸竹看着下方的人群,看着那五具伏诛的尸首,目光深远。

  铲除内部的毒瘤,有时比击败外部的强敌更为艰难,也更为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