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张山的妻女-《风吹瑞雪》

  张他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着想要往前扑,身上的铁镣却猛地绷紧,深深嵌进皮肉里,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青筋瞬间暴起。

  “真的要带他的妻女进去?”身后传来周旭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跟出来的三人里,李清和粟明站得稍远,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唯有周旭——这个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侍从,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里面那地方……”周旭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刑具上的血都结了黑痂。他那女儿才多大?七八岁的孩子,看到了那怕不是要吓破了胆……”

  周珩安转过身,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映得他眸色沉静。他抬手拍了拍周旭的胳膊,动作轻缓却带着安抚的力量:“相信公主。”

  四个字说得平静,却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压下了周旭所有的话。周旭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通往刑房的那条幽深走廊,仿佛已经能听见孩子受惊的啼哭。

  日头渐渐往西斜了些,毒辣的光线稍微收敛,却依旧把廊下的石阶晒得滚烫。蝉鸣不知何时低了下去,只剩下风穿过檐角铜铃的轻响,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孩童怯生生的呜咽。周珩安抬眼望去,只见两个身形瘦弱的人被书吏引着路向前走,身后跟着两名佩刀侍卫,中间护着一妇一孺——正是张山的妻儿。

  那妇人荆钗布裙,鬓边的发丝已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颊上,怀里的女童约莫七八岁,梳着歪歪扭扭的双丫髻,小手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惧,打量四周时像只受惊的小鹿。

  “这位大人!”妇人看清廊下的周珩安,脸色“唰”地白了,膝盖一软便要带着女儿跪下,声音里带着哭腔,“不知我的丈夫又犯了什么事?怎的把我们娘俩也带到这种地方来……”

  周珩安见状,忙上前一步,伸手虚扶。他指尖触到妇人胳膊时,只觉她浑身都在发颤。“快起来,不必多礼。”

  周珩安他声音放得温和,目光扫过那缩在母亲怀里的女童,见她吓得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便又补充道,“是辰平王殿下与瑾乐公主传的话,让你们来见张山一面。”

  “殿……殿下?公主?”妇人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茫然,像是没听懂这两个词。

  她不过是扬州城里一个寻常民妇,这辈子连县太爷的面都没见过,怎会突然扯上皇家贵胄?怀里的女儿被她这一动吓得“哇”地哭出了声,小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周珩安眉心微蹙,知道此刻解释无益,只朝她们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沉稳:“此地不是说话处,快随我来吧。”

  周珩安说罢就转身离开,朝着刑房走去,特意放缓了脚步,余光瞥见妇人慌忙抱起女儿,踉跄着跟上来,那孩子的哭声被死死捂住,只在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像根细针,轻轻刺在这寂静的午后。

  通往刑房的走廊愈发幽暗,墙面上渗出的湿冷气息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让妇人脚步一顿,抱着孩子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刑房厚重的木门近在眼前,门隙里透出的血腥气比外面浓重了数倍,混着铁锈与霉味扑面而来。周珩安的脚步在门前顿住,并未立刻推门。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扇令人不安的门,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穿堂风卷走:“你们在此稍候,我去里面通报一声。”说罢,他特意看了眼那妇人怀里的女童——孩子不知何时止了哭,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这扇黑沉沉的木门,小手把母亲的衣襟揪得更紧了。

  周珩安不再多言,轻轻推开木门。门轴转动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他闪身入内,反手将门掩上,隔绝了门外的光线。

  刑房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他快步走到辰平王身侧,微微躬身,用气声道:“启禀殿下、公主,张山的妻女已在门外候着了。”

  辰平王指尖一顿,抬眼看向宋霁。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不过一瞬,宋霁便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审慎。

  辰平王了然,周珩安也从那无声的对视里读懂了意思——此刻让她们进来,怕是不妥。

  “叫他的妻儿,在外头吱个声吧。”辰平王开口,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落在张山耳中。尾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烛火映在他眸中,漾着深不见底的光。

  周珩安领命,再次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走廊里的光线愈发昏暗,廊柱投下的阴影长长地拖在地上,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那妇人仍紧紧抱着女儿,手臂勒得太紧,小女孩的脸埋在她衣襟里,只露出一小截泛红的耳尖。妇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刑房那扇紧闭的木门,瞳孔微微收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

  周珩安站在她们身侧,目光掠过妇人鬓边的白发,声音压得更低:“殿下与公主有令,你们在外头……唤张山一声便可。”

  妇人闻言猛地一怔,像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吩咐。她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着,好半天才憋出一声哽咽。

  眼眶里的水汽终于兜不住,顺着眼角的皱纹滑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带着哭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张山……我、我和晴晴来看你了……”

  怀里的女童被母亲的声音惊动,小脑袋蹭了蹭,细弱的童音跟着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爹爹……”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石子投入深潭,在空寂的走廊里荡开一圈圈回音,撞得人心里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