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死亡原因存疑-《风吹瑞雪》

  “阿霁,先给他些时间吧。”辰平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再次开口劝导,语气里藏着几分同为失去至亲的体谅。

  听到皇叔这般说,宋霁便知再争无益。她胸中那股焦灼的火气像是被泼了盆冷水,慢慢沉了下去,只剩下无可奈何的滞涩。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带着难以言说的无力。“先找个人来,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毒。”说罢,她转身向外走去,像是想尽快逃离这片弥漫着悲伤的空气,脚步里带着几分仓促。

  走到那个年轻仵作面前,宋霁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工具箱上,沉声问道:“你能看出这毒的来路吗?”

  少年仵作正蹲在地上,指尖捏着一撮从牢房角落捻起的土,指腹轻轻碾磨着。听见宋霁的问话,他缓缓抬起头,眉头拧成一道浅浅的沟壑,脸上凝着几分凝重:“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方才我粗看了看,这毒霸道得很,应是一击毙命的。”

  说话时,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撮土,仿佛想从泥土里碾出些什么线索,眼神里满是探究,又藏着几分困惑——这般烈性的毒,寻常江湖中并不多见。

  “不过这毒有个蹊跷处,”少年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需得有伤口才能渗进肌理。只是我方才粗略查验,还没在她身上找到明显的创口。”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倒是在她衣领内侧发现了些微毒粉痕迹,依我看,或许是个极细微的伤口,才让这毒有了可乘之机,一击致命。”

  宋霁听完,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她垂眸沉思:叶霜华本就有武功在身,寻常人断难近她身。若真是靠伤口下的毒,要么是凶手武功远在她之上,能在她毫无防备时留下创口;要么……便是她全然信任之人,才能在她松懈时动手。

  周珩安站在一旁,听完少年的话,眼底眸光微动。他自然也想到了这层——能让叶霜华毫无防备的人,会是谁?这念头在他心头一闪而过,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淡淡瞥了眼牢房深处,没再多言。

  牢房里的霉味混着晨光里的浮尘,在众人脚边缓缓打转。

  少年仵作将那撮土放回原处,指尖在膝盖上蹭了蹭,又开口道:“只是我还有个想不通的地方——若是真能一击毙命,何必多此一举撒毒?可若那伤口本不足以致命,以创口之小,死者当时应当还有力气反抗,或是呼救才对。”

  宋霁闻言,心头猛地一凛,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这确实是个关键的破绽,先前竟没细想。她抬眼看向少年,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后的认可,语气也缓和了些:“你倒是心思细腻。”

  少年被她一夸,耳尖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指尖还沾着点泥土:“我……我就是觉得这案子处处透着古怪,便多琢磨了几句。”

  这时辰平王缓步走了过来,宽大的袖摆扫过地上的稻草,带起一阵微尘。

  他目光沉沉的,像浸在寒潭里的石子,缓缓开口道:“看来背后动手的人,手段着实高明。故意留下这些矛盾之处,就是想让我们看得云里雾里,混淆视听。”

  话音落时,窗棂外的日光恰好移过牢房的铁栏,在地上投下几道歪斜的影子。

  牢房角落的蛛网被穿堂风拂得轻轻晃动,晨光在栏杆上投下的影子又斜了几分。宋霁转头看向周珩安,吩咐道:“周珩安,你去看看牢里有没有打斗的痕迹。”

  其实周珩安早就按捺不住了,方才听着众人分析,他心里便一直惦记着牢房里的细节,只是顾虑着旁人的目光,怕自己太过主动反倒引人生疑,才强压着没动。此刻得了吩咐,正合心意。

  “是。”他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异样,手心却已悄悄沁出薄汗。如愿去查看是好,可越是靠近那间牢房,他心里越是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怦怦直跳,生怕漏过什么,又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他一步一步走到牢房门前,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发出声响。铁栏上的锈迹蹭在指尖,带着冰凉的粗糙感。他凑近了,目光一寸寸扫过牢房里的每一处——墙角的稻草堆得齐整,地上没有拖拽的擦痕,甚至连桌椅都摆得端正,全然没有挣扎打斗的迹象。

  周珩安眉头微微蹙起,心里疑窦丛生:没有打斗痕迹……难道真的是熟人作案,才能让她如此毫无防备?他看得太过入神,连宋霁走近了都没察觉。

  “周大人!”宋霁见他盯着牢房出神,眉头紧锁得像是要拧出水来,整个人僵在那里如同泥塑一般,便扬声唤了一句。

  “公主。”周珩安猛地回过神,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迅速转头看向宋霁。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又朝牢房里偏了偏下巴,动作幅度极小,却清晰地示意着——里面没有打斗痕迹。

  宋霁垂下眼帘,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指腹反复碾过玉上的纹路。“这么说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就极大了……”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思索的沉滞。

  她踱了两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细微的声响。

  “叶霜华确实有同伙,被同伙灭口也并非不可能。”宋霁她像是在跟旁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掌心,“可她怎么会心甘情愿赴死?除非……是同伙拿什么逼她,或是许了她什么重诺。”

  说到这里,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牢房深处,眉头又拧了起来,眼里满是探究——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有武功在身的人,对死亡毫无反抗?

  牢房石壁渗着湿冷的潮气,几束日光斜斜切进来,在积灰的稻草上投下亮斑。铁栏锈迹斑驳,风穿栏而过,卷着吴敛璋压抑的呜咽,在空荡里荡出细碎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