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血碑-《诡事禁忌档案》

  1976年清明前的第三天,黑河畔刮起了倒春寒。风卷着残雪,抽打着黑龙江畔那栋早已破败的知青宿舍。我是附近村子的邮递员,那天去给留守在那儿的最后一个知青刘建国送信。

  刘建国快四十了,瘦得像根枯柴,眼窝深陷,说话时总盯着远处的荒草甸子。他住的土坯房漏风,墙上还挂着十年前的奖状和集体照。照片里二十多个年轻人笑得灿烂,如今大半长眠在那块知青纪念碑下。

  “又来信了?”他接过信封,手有些抖,“我那点事,组织上还没结论。”

  我陪他抽了根烟,听他絮叨那些往事。1968年,他们这批北京、上海来的知青,响应号召开垦北大荒。冬天零下四十度,他们用冻僵的手刨开冻土;夏天沼泽地的蚊子能咬死人。最苦的是1970年春天,为了抢在化冻前开垦出五百亩地,三十多人连着干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半夜,小山东突然喊了一声‘地动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整片新垦的土方就塌了。”刘建国掐灭烟头,声音嘶哑,“七个人,连人带拖拉机,全埋下面了。等挖出来时,人已经硬了,最小的王秀梅才十七岁。”

  后来农场给牺牲的知青立了碑,就在垦荒点的高坡上。石碑是当地采的青色花岗岩,刻着七个名字。奇怪的是,第二年清明,有人发现碑文在月光下泛红,像渗血。第三年,更有人说在碑面上看到了晃动的面孔。

  “开始大家以为是光线问题,或是累花了眼。”刘建国站起来,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直到1974年清明,我们七个老知青去扫墓,亲眼看见了。”

  那天月亮很圆,冷白色的光洒在石碑上。他们摆好祭品,烧完纸钱,正要离开时,最年轻的李卫东忽然惊叫起来。众人回头,只见碑文正从青灰色慢慢变成暗红,那红色沿着刻痕蔓延,像是血管在石头上生长。接着,七个模糊的面孔在碑面浮现,像沉在水底的倒影,五官随着月光晃动。

  “我们认得,就是埋在那儿的七个人。”刘建国声音发颤,“小山东还是塌方前那副焦急的表情,王秀梅眼角有泪。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可没声音。”

  自那以后,每年清明前后,只要月光明亮,石碑就会显灵。农场领导说是迷信,派人把碑擦洗过,甚至想换一块,可新碑还没运到,老碑上的红痕就自动消失了,等月圆时又会出现。

  “去年,最后一批知青返城了。”刘建国说,“组织上说我档案有点问题,让我再等等。我知道,是这碑把我留下了。”

  清明前一天,月亮出奇地亮。刘建国突然来找我,眼里有种奇异的光:“今晚,碑肯定会显灵。你陪我去看看吧,给做个见证。”

  我本不想掺和这种诡异事,但看他孤独的样子,心软答应了。

  夜里十点,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向荒甸子。风停了,四野死寂,只有脚踩残雪的咯吱声。远远地,石碑立在月光下,像根插入大地的骨头。

  离碑还有二十米时,刘建国停住了。他掏出半瓶白酒,自己灌了一口,又往地上洒了些:“兄弟们,我来看你们了。”

  月光此时正好移到了石碑正中。起初毫无异样,但渐渐地,我发觉青石碑面上泛起了暗红斑点,像陈旧的血迹。那些红点沿着刻痕延伸、连接,最终填满了所有笔画。七个名字在月光下变成了血红色。

  “看碑面。”刘建国低声说。

  我眯眼细看,呼吸一滞。碑面上果真浮现出模糊的人脸轮廓,一张,两张……一共七张年轻的脸。他们的表情痛苦而焦虑,嘴巴开合,像是在呼喊什么。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我仿佛听到了极远处传来的、被风声撕碎的人声:

  “……快……跑……”

  “地……要塌了……”

  刘建国突然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我听见了!他们一直在喊,不是冤魂不散,是在提醒还活着的人!当年塌方前,小山东喊的就是这两句!”

  话音未落,碑面上的面孔突然清晰起来,七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我们。月光下的红字开始流动,真的像血一样顺着石碑淌下,渗入初春解冻的黑土地。

  “我知道了!”刘建国爬起来,对着碑大喊,“你们是不是想让我把话传出去?是不是想让后人知道,你们不是事故的牺牲品,是北大荒开垦的英雄?”

  石碑上的血光骤然大盛,七个面孔同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下一秒,所有异象突然消失,石碑恢复成普通的青灰色,月光冷冷地照着。

  回村的路上,刘建国沉默了很久。快到村口时,他说:“我不等了,明天就写信,把一切都说清楚。他们守在这儿,不是要吓人,是要一个交代。”

  一个月后,刘建国的问题澄清了,返城手续批了下来。临走前,他请人在石碑旁立了块木牌,上面写下了当年的故事,也写下了七个名字背后的人生。

  后来我听说,自那以后,石碑再也没泛过红,也没浮现过面孔。有人说刘建国带走了他们的执念,也有人说,他们终于等到了该等的东西。

  去年我路过那片荒甸子,石碑还在,木牌已经腐朽。但清明时,总有人放上几束野花。黑土地沉默如初,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声音,像是年轻的生命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用热血浇灌过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