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无声的对峙-《焚心樊骨》

  陆承渊被她激烈的反抗和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震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怀中这张布满泪水和尘土、因极度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小脸,看着她脚踝上刺目的血迹和脏污的赤足,听着她口中那一声声泣血的“妹妹”、“抢救”……他扣着她手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仁和医院?”他沉声问,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些之前的暴怒。

  “是!是仁和!她在抢救!”沈清欢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陆承渊不再多言,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依旧带着强势,却似乎避开了她受伤的脚踝。

  “啊!”沈清欢惊呼一声,身体瞬间悬空。

  陆承渊抱着她,大步走向车子,将她塞进后座,自己也紧跟着坐了进去。

  “去仁和医院急诊!快!”他对着司机低吼。

  车子再次如同离弦之箭冲入车流。

  后座狭小的空间里,沈清欢蜷缩在远离陆承渊的角落,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眼睛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无声地祈祷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滚落。

  陆承渊靠坐在另一边,脸色阴沉得可怕,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侧头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抖成一团、无声哭泣的瘦小身影,看着她唇上刺目的血迹和脚踝上蜿蜒的血痕,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消的怒意,有被冒犯的冰冷,但似乎……还有一丝被那巨大绝望所触动的、极其细微的震动?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目光转向窗外,不再看她。

  车厢内只剩下沈清欢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声,和陆承渊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窗外的城市灯火飞速倒退。像一条流淌的光河,却照不进这狭小空间里无边的黑暗和绝望。

  车子最终以一个急刹停在了仁和医院急诊大楼门口。沈清欢不等车停稳,就疯狂地去拉车门锁。

  “开门!开门!”她哭喊着。

  车门解锁的瞬间,她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推开车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甚至忘了脚踝的剧痛,踉跄着扑向急诊大门!

  陆承渊看着她跌跌撞撞冲进去的背影,眼神沉郁如海。他没有立刻下车,只是靠在后座上,抬手重重地捏了捏眉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片刻后,他才推开车门,迈着沉稳却带着无形压力的步伐,走进了那灯火通明、却弥漫着生死气息的急诊大厅。

  急诊大厅里一片混乱嘈杂。沈清欢像无头苍蝇一样,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声音嘶哑破碎:“沈烬!我妹妹沈烬!她在哪里抢救?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护士被她疯狂的样子吓了一跳,看清她狼狈的模样,皱眉道:“抢救室在那边!家属不能……”

  沈清欢根本没听清后面的话,只听到“抢救室”三个字,就朝着护士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长长的、冰冷的走廊尽头,亮着刺眼的红灯——“抢救中”。

  沈清欢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膝盖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她仰着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之门,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烬烬…姐姐来了…姐姐来了…你别怕…别怕……”她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节泛白,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地砖,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

  那哭声绝望而破碎,充满了最深沉的恐惧和无助,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回荡,令人心碎。

  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隐忍,在妹妹生死未卜的这一刻,彻底崩塌。她只是一个失去了一切保护壳的、绝望的姐姐。

  陆承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入口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影,像一片被狂风骤雨彻底摧垮的落叶,卑微地匍匐在抢救室冰冷的门外。

  她蜷缩着,颤抖着,额头抵着地面,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只有那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呜咽声,和那不断耸动的、脆弱到极致的肩膀,无声地诉说着巨大的悲痛和绝望。

  周围偶尔有医护人员或家属匆匆走过,投来或同情、或麻木、或好奇的目光。

  陆承渊的脚步,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猛地顿住了。

  他看着那个蜷缩在冰冷地砖上的、颤抖的、渺小的身影。看着她因为极度悲伤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脊背。听着那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绝望的呜咽。

  一股极其陌生而强烈的情绪,如同猝不及防的巨浪,狠狠冲击着他坚硬冰冷的心房!那情绪太过汹涌复杂,甚至让他一时间无法分辨——是愤怒?是烦躁?还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窒息的刺痛感?

  他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凌厉的直线,下颌线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冷硬。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又猛地握紧成拳。

  走廊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一半是冰冷的光影,一半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阴霾。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只是如同一座沉默而压抑的山峰,矗立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目光沉沉地锁着那个在绝望深渊里挣扎哭泣的身影。

  抢救室门上那刺眼的红灯,依旧亮着。时间,在冰冷的走廊里,在绝望的呜咽声中,在无声的对峙里,一分一秒地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