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疯魔的救赎-《焚心樊骨》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沈清欢过得浑浑噩噩。

  她没有吃午餐,也没有吃晚餐。

  送餐来的换了一个陌生的女佣,更加沉默警惕,放下餐盘就立刻离开,全程不敢与她对视。

  夜幕再次降临。

  沈清欢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脚上的镣铐冰冷沉重。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板白色的小药片——那是陆承渊让医生开的安神药。

  她的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这只是怀疑,甚至可能只是她的臆想,贸然服药伤害的可能只是一个不存在的生命,甚至可能严重损害自己的身体。

  但情感上,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驱动着她。

  如果真的有孩子,这个流淌着陆承渊血脉、诞生于仇恨和禁锢中的孩子,会幸福吗?

  陆承渊那句“她也不配”如同魔咒回荡在耳边。

  她不能让一个无辜的生命来到世上承受这种罪孽和痛苦!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试探,一种极其惨烈的、对陆承渊的报复和控诉!

  如果他回来,发现她可能“杀”了他们的孩子……他会是什么反应?震怒?痛苦?还是依旧无动于衷?

  这种近乎自毁的冲动,源于长久的压抑和看不到出路的绝望。

  最终,黑暗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她数出双倍——不,三倍的药量。然后用颤抖的手,将它们和着冷水,一股脑地吞了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带来苦涩的滋味。很快,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

  她踉跄着扑到床边,无力地倒下。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渐渐发冷。

  胃里翻江倒海,她却连爬去卫生间的力气都没有。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看到床头柜上,陆承渊和江雪宁年少时合影的相框里,雪宁的笑容变得悲伤而怜悯……

  “雪宁……对不起……”她无声地呢喃,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陆承渊提前回来了。

  原本需要两天的行程,他压缩再压缩,几乎是连轴转地处理完事情,便连夜乘飞机赶了回来。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那么心急,一种莫名的焦躁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无法平静。

  当他凌晨时分推开卧室门时,扑面而来的是一种不祥的寂静。

  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他看到沈清欢蜷缩在地毯上,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床边散落着空的水杯和……那个熟悉的药板!

  陆承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清欢!”

  他冲过去,抱起她冰冷的身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扭曲,“沈清欢!你吃了什么?!你吃了多少?!”

  没有任何回应。

  怀里的身体软得像是没有骨头,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

  “医生!!叫陈医生立刻滚过来!!”

  陆承渊朝着门外疯狂地嘶吼,声音撕裂夜空,充满了骇人的暴戾和恐惧。

  他一把扯断那该死的锁链,打横抱起沈清欢,疯狂地冲下楼。

  整个别墅瞬间灯火通明,乱成一团。

  陆承渊紧紧抱着沈清欢,不停地拍打她的脸,试图唤醒她:

  “不准睡!沈清欢!我不准你死!你听见没有?!你的罪还没赎完!我不准!”

  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

  这一刻,什么仇恨,什么惩罚,什么禁锢,全都消失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死!

  陈医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立刻进行抢救。

  洗胃、输液、用药……一系列紧张的操作后,沈清欢的性命暂时被保住了,但依旧昏迷不醒,身体状况极差。

  “她服用了过量安神药,对中枢神经和身体机能造成了很大损伤。”

  陈医生面色凝重,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而且……陆先生,根据检查结果,陆太太她……确实已经怀孕了,大概四周左右。这次药物和洗胃对胚胎的影响……非常大,很可能保不住……”

  陆承渊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怀孕了……她竟然真的怀孕了!

  那个他口中“不配”有的孩子,竟然真的存在了!而他现在,差点亲手……或者说,是他逼得沈清欢亲手杀了这个孩子!

  一种难以形容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比当年得知江雪宁死讯时更加猛烈,更加窒息!

  他缓缓走到床边,看着沈清欢毫无生气的脸,手指颤抖地抚上她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可能正有一个微小的生命在流逝……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保住它。”

  他猛地抓住陈医生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眼底是疯狂的偏执和赤红。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保住这个孩子!还有她!他们如果有事,我让你们全都陪葬!”

  陈医生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

  陆承渊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守在床边。他握着沈清欢冰凉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肩膀微微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恨她吗?恨她间接害死了雪宁,恨她心里想着别人?

  可为什么听到她可能怀孕时,他心底深处会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为什么看到她此刻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会感到灭顶的恐慌和……心痛?

  “清欢……”

  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迷茫。

  “你不能有事……孩子也不能有事……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死神也不能把你带走……”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疯魔的状态,一会儿极度暴戾地威胁着医生和佣人,一会儿又极度脆弱地守在床边。

  一遍遍亲吻沈清欢的手指,语无伦次地说着威胁又像是哀求的话。

  恨意与爱意,报复与占有,痛苦与恐惧……所有极端的情感在他心中疯狂交织、撕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这座华丽的囚笼,不仅囚禁了她,也囚禁了他自己。

  而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像一把突如其来的钥匙,猛地插入了锈蚀的锁孔,试图打开那扇通往未知深渊的门——或许是毁灭,或许是……救赎?

  沈清欢在昏迷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痛苦、极其压抑的哽咽,像是被困住的野兽发出的哀鸣。

  是她听错了吗?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冷酷暴戾的陆承渊,怎么会……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