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空洞绝望的眼神-《焚心樊骨》

  “砰!”

  “呃啊——为什么……不是我……”

  带着浓郁血腥气的嘶吼从她咬破的唇间挤出,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自我毁灭的疯狂。

  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死死揪着自己汗湿的头发,用力撕扯,指甲在头皮上划出血痕。

  “该死的是我……让我替她死……”

  沈清欢呜咽着,声音忽高忽低。

  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失血带来的眩晕。

  “雪宁……栗子烫……”

  她突然一缩手,那只揪着头发的手被收回,五指张开,指尖剧烈地颤抖,空洞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五年前那糖炒栗子的触感,和江雪宁指尖那抹的印记。

  “……不是我推的……我没有……”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对着空气,对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语无伦次地、急切地辩解着,眼神涣散。

  “别动清歌……求求你……我磕……我磕……”

  她的身体又佝偻下去,额头下意识地想往枕头上撞。

  “九百九十九……我磕完了……血……我的血……”

  混乱的话语,失控的自残行为,这一切,清晰地落在病房门外一双冷静的眼睛里。

  顾淮安。

  陆承渊的私人医生兼为数不多的死党。

  他穿着熨帖的白大褂,身形颀长,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是锐利和冷静。

  他本来是例行查房,顺便看看这个被陆承渊“特别关照”、搞得头破血流送进来的女人。

  没想到隔着门上的观察窗,看到的竟是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

  沈清欢额头纱布上刺目的鲜血,她对着空气语无伦次的自语和辩解,那不受控制的、狠狠砸向自己伤口的自残行为,眼中时而空洞绝望、时而恐惧癫狂的光芒……还有她反复念叨的“栗子烫”、“不是我推的”、“别动清歌”、“磕头”、“血”……

  这可能不仅仅是身体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顾淮安的眉头紧紧锁起,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异常凝重。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他捕捉到了那些异常的行为——解离状态?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急性发作?强烈的自罪妄想和指向自身的攻击性?还有那些与现实脱节、仿佛在与无形对象对话的言行……

  这女人……精神状况明显出了问题!而且问题不小!

  他推了推眼镜,正准备推门进去强行制止她的自残行为并进行紧急处理——

  一股冷冽迫人的气息自身后无声地笼罩过来。

  顾淮安动作一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陆承渊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就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裹挟着外面带来的寒意,深邃的目光越过顾淮安的肩膀,穿透门上的观察窗,看见了病房内那个在血泊里、疯魔般呓语自残的身影。

  陆承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封的漠然。

  只是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清晰地倒映着沈清欢额头刺目的血红,她颤抖着对着空气辩解的模样,以及她再一次试图用拳头砸向自己伤口的疯狂举动。

  顾淮安能感觉到身后男人周身散发出的、比平时更加沉凝冰冷的低气压。他微微侧身,压低声音,带着医生的专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承渊,她情况不对。不是装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承渊冰冷无波的侧脸,“额头的伤二次崩裂,失血不少,但这精神状态……ptSd症状非常明显,伴随自罪妄想和自残倾向,需要立刻干预,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否则,可能会出大事。

  陆承渊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病房内。

  看着沈清欢那只沾满血污、颤抖着悬的手。

  看着她对着空墙急切辩解时眼中那要碎裂的惊恐和绝望。

  看着她因为提到“沈烬”的名字而瞬间爆发的、不顾一切想要磕头的卑微姿态。

  看着她再一次用拳头狠狠砸向自己早已血肉模糊的额头……

  “砰!” 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

  这一次,沈清欢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下去,额头抵着染血的枕头,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呜咽和细碎的抽搐。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心率线疯狂地跳跃着。

  陆承渊深黑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那冰封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狠狠刺了一下。

  顾淮安看得分明,陆承渊垂在身侧、被昂贵羊绒大衣袖口半掩的手,指尖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仅仅是一瞬。

  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那丝细微的波动被更深的冰寒覆盖。

  陆承渊缓缓收回目光,转向顾淮安。

  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甚至比刚才更加冰冷疏离。

  他薄唇微启,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清晰地传入顾淮安的耳中,也仿佛穿透了病房的门板,砸在那个濒临崩溃的灵魂上:

  “疯了?”

  陆承渊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笑容里淬着冰渣:

  “那不是更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病房门,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只剩下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合理”:

  “疯子……才更懂得忏悔。”

  说完,他不再看病房内一眼,也仿佛无视了顾淮安眼中那抹不赞同的凝重。

  他转身,深灰色大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迈步离开。

  脚步声沉稳无声,如同来时,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只留下顾淮安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门内病床上那个气息奄奄、精神濒临崩溃的女人,又看了看陆承渊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冰冷挺拔的背影,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推开了病房门。顾淮安的目光扫过沈清欢额头上那片血污和她空洞绝望的眼睛,眉头锁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