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四十三章-《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

  而在遥远的益州成都,那位刚刚以一首《六月二十日夜渡海》震惊了小小圈子的江逸风,尚不知晓,在帝国的中心,已有另一位年轻的诗人,以另一种方式,发出了属于这个时代的、孤独而沉重的先声。

  垂拱元年的成都府,秋意渐深。

  这日,张婉清与苏云袖二人再度联袂来到金池坊江宅。

  因是熟客,加之心中存了些顽皮心思,两女便示意门房不必通传,想着悄然进去,看看那位总能给人“惊喜”的江大郎平日在家究竟作何消遣。

  顺便也可与他探讨一番近日从东都传来的、陈子昂那篇引起不少议论的《修竹篇序》——其中对前朝“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文风的批判,以及倡导“风骨”、“兴寄”的主张,不知这位能写出《六月二十日夜渡海》的江大郎又会作何见解。

  两人轻提裙裾,悄步穿过影壁,绕过回廊,还未到正厅,便听得后院方向传来一阵抑扬顿挫、极具张力的说书声,其间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惊呼与抽气声。

  两人好奇,相视一眼,循声走去。

  只见庭院中那棵大榕树下,众人正围坐一团,中间一张胡床上,江逸风盘腿而坐,口沫横飞,比手画脚,正是说得兴起。

  萧灵儿、雪儿挨得最近,眼睛瞪得溜圆,连大气都不敢喘。

  叶开、古朴树、裴十三等人也围在四周,神情专注,连阿史那月与一众丫鬟也倚在廊柱旁,看似随意,目光却也被吸引过去。

  江逸风显然没注意到两位不请自来的“听众”,正讲到酣畅处:

  “……且说那武二郎,三碗不过岗,他偏饮了十八大碗,酒气混着胆气,直冲天灵盖,他也不听酒家劝,拎着哨棒,踉踉跄跄便直奔那景阳冈而去。”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紧张:“此时红日西坠,暮色四合,荒草没膝,冷风嗖嗖,武松正行间,忽觉酒涌上膛,浑身燥热,便寻了块大青石,欲要歇息片刻……”

  张婉清与苏云袖何时听过这等直接、泼辣、充满市井气息而又情节紧张的故事?

  顿时也被吸引,悄悄寻了个角落的石凳坐下,凝神静听。

  江逸风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将众人吓了一跳,他压低了嗓音,仿佛身临其境:“……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乱树背后‘扑喇喇’一声响,腥风卷地,草木披靡,

  一道黄影如闪电般蹿将出来,我的娘哎!真个是吊睛白额,斑纹似锦,一条大虫(老虎)。”

  “吼——啊呜!” 江逸风模仿着虎啸,虽不十分像,但那气势却拿捏得十足,“震得那山冈似乎都在抖,碎石簌簌往下落。”

  苏云袖吓得轻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了张婉清的手臂。张婉清也是心头一紧,屏住了呼吸。

  “好武松,” 江逸风霍然站起,模仿武松醉步,眼神却锐利起来,“醉眼霎时圆睁,睡意全无,见那大虫扑来,他叫声‘啊呀!’,从青石上翻将下来,便顺势抡圆了那根哨棒,用尽平生力气,从半空里劈将下来。”

  他手臂猛地挥下,带着风声:“只听‘咔嚓’一声响亮——!”

  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糟了!” 江逸风顿足捶胸,“那棒没劈着大虫,正打在枯树枝上,齐齐折做两截,只拿着一半在手里。”

  “唉呀,” 雪儿忍不住惋惜地叫出声。

  “那大虫何等矫健,” 江逸风语速加快,身形闪动,仿佛在躲避猛兽,“见一击不中,愈发狂暴,咆哮着,将腰胯一掀,掀将起来。

  武松只一闪,闪在一边。大虫见掀他不着,吼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个霹雳,震得那山冈也动,把这虎尾也似铁棒,倒竖起来只一剪,武松却又闪在一边。”

  他连说带比划,将武松的惊险与敏捷,大虫的凶猛与威势,描绘得淋漓尽致,众人仿佛亲眼见到那一人一虎在景阳冈上的生死搏杀。

  “那大虫几番拿人不着,性发起来,咆哮一声,翻身又扑过来,这一次,双爪带着恶风,血盆大口直逼武松面门,眼看就要遭殃。”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连阿史那月都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

  “好个武二郎,” 江逸风暴喝一声,身形猛地向前一探,双手做揪扯状,眼神锐利如鹰,“说时迟,那时快,他竟不退了,反而丢了半截哨棒,就势迎着那大虫,将身一纵,电光火石间,两只手精准无比,死死揪住了那大虫的花斑顶瓜皮。”

  他双臂用力,做出向下按压的动作,仿佛用尽了千斤之力:“武松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那大虫的头颅死死地摁向地面,那大虫急要挣扎,被武松尽气力捺定,哪里肯放半点儿松宽。

  武松用脚往大虫面门上、眼睛里只顾乱踢,那大虫咆哮起来,把身底下扒起两堆黄泥,做了一个土坑……”

  江逸风讲得唾沫横飞,额角见汗,完全沉浸在自己营造的紧张氛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