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九十六章-《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

  武则天处理完堆积如山、关乎赈灾防疫的紧急政务,总会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李治榻前。

  她挥退旁人,独自坐在榻边绣墩上,轻轻握住夫君那只剩下皮包骨头、微凉的手。

  看着他被病痛折磨得完全脱了形的面容,听着他粗重而艰难的呼吸,这位以铁腕着称的天后,凤目之中难得地流露出属于武媚娘的、深藏的伤感与无力。

  “陛下,要撑住啊。”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沙哑。

  朝堂之上,她可以雷厉风行,弹压一切异议;

  面对灾情边患,她可以调兵遣将,统筹钱粮。

  但唯独面对这日渐衰微、生命如同风中残烛的夫君,她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若是江逸风尚在……以他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或许……陛下的病情,还能有一线转机吧?” 但这念头随即被她压下,化作心底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斯人已逝,多想无益。

  帝国的虚弱与内部的动荡,未能逃过高原雄鹰眼睛。

  逻些城内,权相韦·松囊老谋深算,他将论钦陵的死讯严密封锁,反而借年幼赞普赤都松赞之名,传令于论赞婆,命其打着其兄“噶尔·钦陵”的赫赫威名,集结二十万铁骑,悍然东进,如雪崩般直扑大唐河源之地。

  前线失利的军情,如同着了火的羽毛,日夜不停传入东都洛阳宫城。

  娄师德时任河源军使,面对吐蕃蓄谋已久、气势如虹的猛攻,仓促应战下初战失利,折损了不少兵马,不得不退守鄯州(今青海乐都),凭借湟水天险,苦苦支撑,告急文书一封比一封言辞恳切。

  消息传至中枢,朝野震动,本就因天灾而惶惶的人心,更添了几分对战争的恐惧。

  武则天拿到这份沾着烽火气息的紧急军报,在摇曳的烛火下反复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心上,指尖微微发凉。

  她没有立刻召见宰相商议,而是紧紧攥着军报,径直来到了李治的寝殿。

  屏退左右后,她独自坐在榻边,静静地等待着,仿佛只有在这里,才能汲取到做出重大决断的合法性。

  直到李治从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喘息中暂时挣脱,眼神恢复了浑浊的清明,武则天这才俯身过去,用尽可能平稳、清晰的语调,将鄯州告急的军报轻声念与他听。

  “陛下,”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中显得格外清晰,“吐蕃论赞婆,打着其兄论钦陵的旗号,集结二十万骑,猛攻我河源。

  娄师德……初战不利,已退守鄯州,湟水通道,危在旦夕。”

  李治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武则天脸上,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脸上因急切而泛起病态的潮红。

  武则天连忙用力握住他无力的手,既是安抚,也是支撑。

  她继续道,语气沉稳却带着凝重:“此事关乎国本,河源若失,关中震动,臣妾不敢专断。

  陛下看……当以何人为将,可御此强虏,稳住阵脚?” 她深知,越是这种关乎对外战争、军队调动的核心军政大事,越需彰显天帝的权威,尤其是在这内外交困、人心浮动、且她以皇后身份执掌国政的特殊时期。

  任何看似越权的举动,都可能被潜在的政敌攻讦为“牝鸡司晨”,引发不可测的政治风暴。

  李治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又移向那份军报,嘴唇翕动良久,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锦被上划动着。

  终于,他耗尽力气般,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模糊却足以辨认的音节:“黑……齿……常之……此……人可……”

  武则天心中一定,黑齿常之,虽是百济降将,却对大唐忠心耿耿,作战勇猛,经验丰富,且对吐蕃战法有所了解,确是目前局势下最合适的人选。

  她立刻点头,“陛下圣明,黑齿常之确为良将,堪当此任。”

  她随即唤来候在殿外的中书舍人,就在李治的病榻前,口授敕令,字字铿锵:“速传旨,加授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为河源军副大总管,总揽河源一切防务,授以便宜行事之权,务必整饬兵马,稳住阵脚,将吐蕃大军拒于国门之外,若有怯战畏敌者,可先斩后奏。”

  看着中书舍人领命,躬身疾步退出殿外,武则天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分,但眉宇间那深锁的忧色却并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