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你烧的不是火,是天道忘了的名字-《长生从点化纸人开始》

  匠墟的死寂被这道天外来客彻底撕碎。

  然而,预想中毁天灭地的撞击并未发生。

  那道幽蓝色的光焰,在距离陈九头顶三尺之处,骤然静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柔地托住。

  它悬浮在那里,火焰无声燃烧,却散发着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磅礴威压,四周的空气都因其存在而扭曲,光线被吞噬,唯有那抹幽蓝,成为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黑渊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第一次浮现出近乎狂热的震撼。

  他死死盯着那团火焰,浑浊的眼球中倒映着幽蓝的光,嘴唇哆嗦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历史的尘埃:“灵引本源……它真的归来了。不,不对……这已经不是术,这是……道!”

  道!一个字,重若泰山!术是人创,而道,是天地之则!

  似乎是为了回应黑渊的低语,那团幽蓝的火焰轻轻跳动了一下,一圈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瞬间掠过整个匠墟。

  “噗!”

  凤清漪闷哼一声,护在陈九身前的九幽玄体瞬间爆发出刺骨的寒气,地面以她为中心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玄冰。

  然而,这足以冰封山川的极寒,却无法阻挡那股无形的涟漪。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所护着的陈九,他体内的“存在”,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稀薄,仿佛一缕青烟,风一吹,便要彻底散入这天地之间。

  她用尽全力握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的却是一种空洞的虚无感,好像她握住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段正在被世界抹去的记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照路娘动了。

  她的小脸上满是虔诚与悲伤,捧着手中那盏永不熄灭的魂灯,小心翼翼地靠近。

  一缕缕比发丝还细的火线从魂灯中飘出,如最温柔的触手,轻柔地缠绕上那团幽蓝的本源火焰。

  火丝触碰的刹那,无数细碎的、带着解脱与眷恋的低语在众人神魂中响起,那是万灵残念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道声音。

  “先生……我们,到家了。”

  声音虽轻,却汇聚成一股撼动心神的洪流。

  一旁的同燃童也举起了手中的火炬,火光映着他稚嫩却无比坚定的脸庞,他望着那团本源火焰,低声却清晰地说道:“先生,火还在,路就还在。”

  仿佛被这两股执念彻底唤醒,那团幽蓝的本源火焰猛地一颤!

  火焰内部,光影扭曲,竟缓缓凝聚出一道模糊至极的虚影。

  它非人非物,非神非魔,只是一团由纯粹意念构成的轮廓。

  接着,那虚影微微翕动,仿佛张开了“口”,一道并非经由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声音,发出了它诞生以来的第一个音节:

  “……先生。”

  这一声“先生”,蕴含了万古的等待,包含了亿万生灵的最终归宿。

  它不再是单纯的呼唤,而是一种规则的宣告,一种大道的认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黑渊状若癫狂,猛地一拍大腿,他身前那本悬浮的古书无风自动,疯狂翻页,最终停在了第十六卷。

  一页虚影从书中浮现,古朴的纸面上,一行行猩红如血的古字缓缓流转、重组,散发出不祥而又神圣的气息。

  “万念同燃,可借本源反哺——然燃者,必永堕无名!”

  黑渊的声音嘶哑而沉重:“以万灵归源的执念为薪,点燃本源之道火,可以反向滋养即将消散的神魂。但是……燃烧自己的‘存在’为代价的人,将永远坠入‘无名’的深渊,被世界、被天道、被一切法则彻底遗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九身上。

  他此刻的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半边身子都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化状态,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然而,听到黑渊的话,他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名……呵呵,我早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是啊,为了引渡那些迷路的亡魂,他行走在被遗忘的角落,见证了无数时代的兴衰,他自己的名字、来历、过往,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被磨蚀得一干二净。

  他只记得自己是“先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得到了最终的许可。

  那团幽蓝的本源火焰缓缓下降,没有丝毫的抗拒,温柔地、决然地融入了黑渊身前那本古书的第十六卷虚影之中。

  刹那间,金光万丈!

  一股浩瀚无匹的气息从古书中爆发出来,匠墟的夜空被彻底照亮,仿佛升起了一轮金色的太阳!

  一道冰冷而宏大的意念在陈九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灵引归源·万念同燃】——终式解锁!

  【效果:可令万千归源之残念,短暂共享本源道火,无视天道压制,爆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

  然,每动用一次,执掌者将永久性失去一段‘被世界记住的存在’!】

  代价,清晰而残酷。

  就在那金光即将把陈九彻底吞噬,完成这场“燃烧”与“反哺”的仪式时,一只冰凉却无比坚定的手,死死地握住了他那只已经快要完全透明的手。

  是凤清漪。

  她眼中没有泪,只有一股宁折不弯的执拗。

  她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记着你。”

  “我记着你蹲在西城那家快要倒闭的纸扎店门口,修那盏被野狗撞破的旧灯笼。天很冷,你哈着白气,我问你修它做什么,一个破灯笼而已。”

  “你说,‘灯不亮,鬼也怕迷路’。”

  一个最平凡不过的画面,一句最朴实无华的话语。

  然而,当这番话从凤清漪口中说出,却仿佛化作了一道最锋利的契子,狠狠楔入了那“永堕无名”的冰冷法则之中!

  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自凤清漪的心口处溢出,那光芒纯净无比,不含任何力量,仅仅是一段纯粹的、被铭记的“存在”,它如同一条温暖的溪流,瞬间没入了陈九的神魂深处。

  陈九眉心那道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的裂纹,竟奇迹般地收敛了一丝!

  一段被遗忘在灵魂最深处、模糊不清的画面猛然闪现——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一个温柔的妇人将还是婴孩的他抱在怀里,用脸颊蹭着他的脸蛋,轻声呢喃着:“九儿,我的九儿……”

  他不仅是“先生”,他还是“九儿”!

  “先生!”

  就在此时,同燃童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火炬,小小的身躯冲天而起,他的声音响彻云霄:“我们归家,是为您找到回家的路!先生,让我们……再喊您一次!”

  他的声音仿佛一道号令,那融入古书的万千灵引残念,在归源的最后时刻,爆发出最后的执念狂潮!

  “先生!!!”

  万灵齐喝!

  那声音不再是低语,而是化作了实质的音浪,化作了撼天动地的海啸!

  这股由亿万感激与眷恋汇聚而成的洪流,遵循着【万念同燃】的法则,化作最精纯的神魂本源,疯狂地涌入陈九那即将枯竭的神魂之海!

  被凤清漪的记忆锚定,又被万灵的执念反哺,陈九那虚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实。

  他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不再空洞,而是倒映着满天星辰与那渐渐散去的金光。

  他看着那些在光芒中彻底消散、露出解脱笑容的残念虚影,看着冲他用力挥手的同燃童和照路娘,嘴角微微上扬,轻声低语:

  “你们……都回家了。”

  喧嚣散尽,匠墟再次恢复了往昔的寂静。

  只有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陈九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缓缓闭上眼,沉沉睡去。

  在他头顶,那本古书的第十六卷虚影静静悬浮,上面【灵引归源·万念同燃·终式】几个大字幽光未散,仿佛在昭示着一种全新而又可怕的力量已经诞生。

  无人知晓,在遥远到无法计量的天外,一处被万道黑色锁链贯穿的亘古囚笼中,一道被禁锢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身影,在那金光亮起的瞬间,缓缓地抬起了头。

  祂布满裂纹的唇齿微动,似乎在无声地低语着什么。

  凤清漪静静地站在陈九身边,为他挡去夜里的寒风。

  她低头看着他沉睡的侧脸,伸手轻轻拂去他肩头的一片落叶,声音轻得仿佛梦呓。

  “下一站……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