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我不当祖师,我当判官-《长生从点化纸人开始》

  光芒褪去,显露出道宫的真容。

  这里没有琼楼玉宇,没有仙雾缭绕,更没有供奉着任何神只的冰冷雕像。

  空旷的大殿中央,只孤零零地摆着一张朴素至极的竹椅,旁边一方石案,案上一盏将熄的油灯,以及一本摊开的、空白无字的卷宗。

  这里不似神殿,反倒像一处凡间的审案公堂,一处等待着书写最终判决的刑场。

  “咳……咳咳……”

  陈九踉跄着冲入殿中,每一步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他浑身龟裂,生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仿佛一件即将彻底碎裂的瓷器。

  他已无力开口,只能用最后的力气催动那柄陪伴他一生的本命剑“字斩”。

  剑鸣悲怆,“字斩”悬停于他嘴边,锋锐的剑尖轻轻一划。

  舌断,血涌!

  陈九猛地扑到石案前,用那截断舌,蘸着喷涌而出的心头精血,在空白卷宗上奋力写下一行血字,字字狰狞,仿佛厉鬼的咆哮:

  “天外律令降临——‘律尊’携命格锁,已至匠墟上空!”

  话音未落,他体内传来一个微弱而苍老的声音,那是万仙碑的碑心郎在做最后的警示:“他……他要用命格锁,锁死我们与万灵签下的‘灵引命契’……他要将这片天地的轮回,永镇于仙庭律法之下,再无半分自由!”

  永镇轮回!

  这四个字,比世间任何酷刑都要残忍。

  这意味着,所有与灵引有关的灵魂,无论是人是妖,是生是死,都将被打上仙庭的烙印,世世代代,永为奴役,再无超脱的可能。

  陈九的身躯剧烈颤抖了一下,但他脸上却缓缓绽开一抹凄厉的笑容。

  他摇摇晃晃地坐上那张竹椅,仿佛一个即将行刑的刽子手,终于等来了他要审判的罪魁。

  “来得……正好……”他用神念发出沙哑的低语,“我还……没写完我的判词。”

  他颤抖着伸出手,从怀中摸出那本早已残破不堪的《灵引九卷·真本》,轻轻放在空白卷宗之旁。

  就在真本落案的刹那,整座灵引道宫轰然一震!

  殿外,星骸之路上那无数矗立的万仙碑残片,仿佛受到了某种终极召唤,齐齐爆发出震彻星河的悲鸣!

  无数道仙庭禁令的残音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冰冷无情、煌煌如天威的宏大声音,在道宫内外回响:

  “凡持灵引者,皆为逆天!当诛!当诛!当诛!”

  每一个“诛”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陈九即将溃散的神魂之上。

  他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末的黑血,视线已然模糊。

  但他没有倒下。

  他抬起手,用仅剩的右手指尖,在自己的眉心重重一按!

  “噗!”

  最后一缕本命精血,从指尖沁出,殷红如血钻,散发着他此生所有修为与感悟的最后光华。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空白卷宗的首页,迎着漫天“诛”字天威,一笔一划,刻下了属于他的律法!

  “今立判官令第一条——凡以‘天律’压人道者,皆为罪首!”

  “轰隆——!”

  笔落,惊天动地!

  整座灵引道宫剧烈摇晃,仿佛要从这片时空中脱离出去。

  那本《灵引九卷·真本》无火自燃,升腾起的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亿万个灵引残影!

  那些在历史长河中消散的、被仙庭抹去的、不甘被遗忘的万灵,在这一刻,借着真本的焚毁,重现于世!

  它们化作一道道流光,环绕着整座道宫,发出无声的呐喊。

  与此同时,匠墟之上,无尽星穹之外。

  一道身影脚踏星辰而来,他身披律法神袍,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眸,比万年玄冰还要冷漠。

  他手中,提着一条由无数金色符文交织而成的锁链,那便是令诸天仙神都为之忌惮的“命格锁”。

  他,便是天律的执行者——律尊!

  他低头,俯瞰着下方那座在万仙碑残骸中顽强矗立的道宫,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传遍了九天十地:“凡夫,你寿元已尽,神魂将枯,凭什么立道?又拿什么来立道?”

  道宫内,靠在竹椅上的陈九缓缓抬起头。

  他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白,但那灰白深处,却燃烧着连律尊都感到心悸的疯狂与决绝。

  “因为……”陈九的神念,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响彻在律尊的耳边,“我身后,站着十万个不愿被仙庭烧毁的字,站着上千支不愿被天律锁住的笔,还有……一个不愿再屈从于你们所谓轮回的我!”

  话音未落,一声悲壮的剑鸣响彻云霄!

  “铮——!”

  那柄名为“字斩”的本命剑,裹挟着万仙碑最后的一块核心残碑,化作一道血色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出殿外,撞向了律尊手中的命格锁!

  碑,是承载了匠墟七代人血泪的碑!

  剑,是陪伴了陈九一生的剑!

  “咔嚓!”

  星河之中,血光爆散。

  那块承载着无尽希望的残碑,寸寸碎裂,化为宇宙尘埃。

  那柄锋锐无匹的“字斩”仙剑,当场崩解,人亡,剑毁!

  一捧殷红的血,如同最绚烂的烟花,染红了冰冷的星河。

  那是字斩剑灵,最后的绝唱!

  “第七代匠者,陈九!破命契,焚真本,立判官令!”

  碑心郎苍老而悲怆的声音,借着残碑碎裂的最后能量,化作一道浩瀚的声浪,传遍了诸天万界:“仙庭所惧者,非术,非力,乃万灵同心,薪火不绝!”

  “找死!”

  律尊被这凡夫俗子的接连挑衅彻底激怒。

  他不再留手,手中的命格锁陡然脱手飞出,如同一条金色的灭世毒龙,穿透空间,直取道宫内陈九的命门!

  这一锁,要锁的不仅是陈九的命,更是他刚刚立下的“判官令”之道统!

  千钧一发!

  就在命格锁即将洞穿道宫的瞬间,殿内那盏本已摇摇欲坠的油灯,骤然大亮!

  灯焰暴涨,化作一片温暖而坚定的光幕。

  光幕之中,浮现出无数熟悉而又模糊的身影——为他磨墨而死的墨生,为他挡劫而碎的书傀,笑靥如花却化为飞灰的灰娘,以身化界守护匠墟的槐翁……所有与陈九结下灵引命契的万灵残影,在这一刻,齐齐显现!

  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却用尽最后的执念,发出了一声整齐划一的低喝:

  “护——主——!”

  光幕与命格锁轰然相撞,万灵残影剧烈震颤,却死死地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陈九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催动了此生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灵契溯忆”。

  他的寿元,在这一瞬间,彻底归零。

  他的神魂,开始如风中残烛般飘散。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对着那漫天守护着他的残影,发出了一声轻语,像是在对他们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原来……你们,都成了我的判官。”

  刹那间,奇变陡生!

  那护在殿前的万灵残影,仿佛得到了最终的敕令,竟齐齐调转方向,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朝着陈九自燃的身体汇聚而去!

  他们的身影在火焰中消融,所有的执念、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守护,都化作最纯粹的灵引之力,融入了陈九刚刚写下的那道判官令中!

  一道前所未见,由万灵意志汇聚而成的灵引长河,猛地从道宫内逆冲天外!

  它不再是守护,而是审判!

  长河过处,星辰失色。

  那条无坚不摧的命格锁,在这股纯粹到极致的众生愿力面前,竟如同冰雪遇骄阳,寸寸消融,最终被彻底焚为灰烬!

  律尊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神血。

  他死死地盯着下方那座看似弱小的道宫,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惊骇与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灵引命契已断,真本已焚,你们的力量之源早已断绝!灵引之道,当灭!”

  道宫内,陈九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眸中,再无生者的气息,只剩下如深渊般的淡漠与死寂。

  “命契断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可道……还在。”

  话音落下,他从那张从始至终都支撑着他的竹椅上,缓缓站起身来。

  他那燃尽了生命的身躯,此刻却站得笔直,如同一杆即将刺破苍穹的长枪。

  他一步一步,朝着大殿之外,朝着那片被血染红的星河走去。

  他的一生,仿佛就是为了走向这最后一步。

  他的生命已如燃尽的灯芯,可他被孤灯投下的影子,却在身后拉得无比悠长,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下一步,就要踏碎这片星河,审判那高高在上的诸天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