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奇异夜宵的暖意-《万世独行:我,文明最后的守墓人》

  清晚手指还搭在方向盘上,心率被刚才那脚急刹吊到110。

  “350米,到‘坟头’了?”她偏头,语气凉凉。

  吴拾没接梗,只抬下巴示意那盏玻璃灯。

  “先吃饭。”

  “吃饭?”清晚挑眉,“牌匾都没有,你确定这里是饭店?”

  吴拾已经下车,语气淡淡:“招牌写在客人的胃里,写在门外的,都是广告。”

  “神棍。”清晚冷哼,却还是伸手拉开车门。

  ……

  木门被吴拾拉开一条缝,幽暗的灯光像潮水漫出,带着极淡的檀香与冷冽水汽。

  他侧过身,让出半步:“进吧,丫头。”

  清晚蹙眉:“这么暗?”

  “灯太亮,会把‘潮汐’吓退。”

  “潮汐?”清晚重复一遍,“你管这家……叫潮汐?”

  “嗯。

  它每晚只涨潮一次,来得快,退得也快。”

  清晚提起礼服下摆,高跟鞋踩上青石阶,鞋跟发出清脆的“嗒”。

  “如果错过涨潮?”

  “那就只能等明晚。”吴拾目光落在她腕间那粒朱红玄鸟,“或者——让月亮亲自敲门。”

  清晚嗤笑,压低声音:“神棍,我时间按秒计费。”

  “正好。”吴拾推开门,“里面按毫秒竞价。”

  清晚深吸一口气,抬步跨过门槛,鞋跟落地的瞬间,门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叮”——

  像远钟,也像心跳。

  吴拾跟着进入,铜管门把在掌心转过半圈,木门合拢,夜色被彻底关在外面。

  “欢迎光临。”

  幽暗里,有人轻声说。

  一声极轻的“沙——”,像粗布擦过木头。

  接着,桌面浮出一道模糊的灰影,边缘被幽光削得薄利。

  是一张对折的牛皮纸,纸面还带着木头的温度。

  清晚扫了一眼,“嗤”地一声:“你就带我吃这个?”

  语气里全是江南第一美女的挑剔。

  吴拾没看菜单,指尖在桌面划一道虚线:“老三样,火功用柴,别上电机。”

  阴影里有人“嗯”了一声,像是承认,又像告别。

  清晚勉力冷笑:“听起来很适合喂小白鼠。”

  ……

  第一道菜端上来。

  一只粗陶碗,边缘缺了米粒大的一口,盛着看似酱油泡饭的东西。

  清晚撇嘴,刚要开口,一勺已送到唇边。

  味蕾在0.1秒炸成烟花。

  饭粒外圈微焦,中心却保留山泉的甜。

  她第二勺下去,比第一勺更快。

  胃先认输,发出满足的轻叹。

  神经还在硬撑,耳尖却悄悄红了。

  吴拾目光落在她不自觉加速的筷尖,声音倦倦:

  “米是崇明老来青,留种到第47代,去年霜降后抢收,水分14.7%,最适合做锅巴。

  柴火用三年脱水松,火舌420℃,能让淀粉在6秒内完成美拉德反应,再慢1秒就苦。”

  说完,他把唯一一块没裂的锅巴推到她面前,像递一块干净纱布。

  清晚嚼得细碎,仍嘴硬:“火候还行,就是碗太丑。”

  “碗是1997年国营三厂退休的,用了三十年,缺口在第三象限,刚好避开嘴部接触面,不割唇。”

  他指尖轻点缺口,

  “修遗体,先修容器。

  装食物,也一样。”

  ……

  第二道菜上来——

  清水煮菜心,汤色微青,漂两粒油花。

  清晚嗤笑:“白水菜也敢开店?”

  筷子一夹,茎秆脆得发出“啵”一声,汁水溅进舌根,竟是嫩笋的甜、晨露的凉、还有极淡的奶香。

  “菜心凌晨三点离地,冰水镇到四点,细胞壁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活着。”

  吴拾用筷尖拨开菜叶,露出根蒂处一点乳白,

  “老板把笋尖榨成乳,滴回菜心,骗它继续生长——

  就像骗一个死人睁眼,只看一秒。”

  清晚指尖微顿,忽然觉得脖子后面有风。

  她想起实验台上那些不肯老去的细胞,也想起自己逼它们签下的“随时自爆”契约。

  ……

  第三道,一碗汤。

  汤色像殡仪馆走廊的灯,惨白,漂两片黑东西。

  她抿半口,舌尖先麻后暖,麻是花椒,暖是……

  “松脂?”

  “嗯,十年松瘤,取第二层,含萜烯最多,能让舌下血管短暂扩张,产生——”

  “活着的感觉。”她接话,声音低下去,指尖无意识地跟着心跳轻颤。

  高级餐厅吃的是技术和食材,这里吃的是本源和烟火气。

  汤面映出她的脸,被热气蒸得有些模糊。

  清晚忽然意识到,自己紧绷了四十八小时的肩背,正在这一口汤里慢慢化开,连日来的焦躁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温柔抚平。

  这感觉让她恐慌——作为科学家,她竟被一顿来历不明的饭食卸去了心防。

  这比任何资本博弈都更可怕,因为它直接作用于神经,绕过了一切逻辑防御。

  她抬头,发现吴拾正安静吃,筷子不碰碗壁,无声无息。

  侧脸被昏黄灯泡镀上一层绒边,锋利尽敛,只剩人间烟火。

  ……

  21:08。

  空碗被黑暗轻轻抽走,

  在木纹上滑出一声极轻的“嘶——”,

  桌面留下一道温热的湿痕,像潮水退到脚踝,又悄悄带走一粒沙。

  吴拾几乎同时递来一张粗棉纸巾,折得方整。

  清晚愣了半秒才接过——纸屑粗粝,却带着太阳晒透的味道。

  心跳莫名漏一拍。

  她掩饰地擦拭嘴角,声音已没有先前的刺:

  “你对这些旁门左道倒是精通。”

  吴拾没看她,声线低而稳:

  “生死是大事,吃饭也是。

  能安静吃完一顿饭的地方,不多了。”

  话音落下,顶灯“啪”地熄灭,像有人提前拉下了潮汐的闸门。

  黑暗中,吴拾的声音响起:

  “潮退了。

  该去见鲸落了。”

  ……

  21:11。

  木门再次合拢,把“潮汐”连同松木烟火气一并关进黑暗。

  清晚回头,

  檐角那盏方形玻璃灯突然亮起,

  光瀑倾泻处,青石阶浮出细密水痕,

  像谁在用隐形钢笔,

  把“潮汐”二字写成湿漉漉的遗书。

  她攥紧裙摆:“你早知道会这样?”

  吴拾没答,只从口袋摸出那粒暗金晶石,

  在灯下转成一道残影:

  “有些字,

  只有潮水退去时,

  才看得清刻得多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