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逆光而行-《职场人生的修仙计划书》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陈墨。老城西区在推土机的喘息声边缘苟延残喘,大部分区域已断电,只有远处拆迁指挥部的探照灯,如同巨兽独眼,漫无目的地扫过断壁残垣。空气里弥漫着粉尘、朽木和排泄物混合的颓败气味。

  徐明和林小雨像两只谨慎的夜行动物,沿着废弃地图上的虚线,在瓦砾和摇摇欲坠的墙垣间穿行。他们背着轻便背包,里面是必要的工具、水、高能量食物,以及那部用于紧急联络、经过特殊处理的备用手机。方哲只被告知他们“需要离开处理一些紧急私事,归期不定,拍摄暂停”,他眉头紧锁,但看到他们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塞给他们一个伪装成打火机的微型紧急定位器。“保持频道干净。”他哑声叮嘱。

  避开那扫荡的探照灯光柱,他们找到了那个地址。没有门牌,只有一堵比其他地方略微完整些的、爬满枯藤的高墙,墙后隐约可见一个类似旧式仓库或小型厂房的轮廓,屋顶塌陷了一半,黑洞洞的窗口像骷髅的眼窝。这就是“城市记忆档案馆”?与想象中承载知识的殿堂相去甚远,更像是被记忆本身遗忘的角落。

  没有正门可寻。按照徐明朋友提供的、根据旧建筑图纸推测的位置,他们在后院杂草丛生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半掩在地面之下、被生锈铁板虚掩着的通风口。铁板上的锁扣早已锈死,徐明用液压剪费力地绞断,掀开铁板,一股混杂着尘土、霉菌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气息的冷风扑面而出。洞口仅容一人蜷身通过,向下是黑黢黢的、不知深浅的垂直通道,旁边有锈蚀的铁梯。

  他们对视一眼,打开头灯,系好安全绳。徐明率先下去,铁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解体。林小雨紧随其后。

  下面比想象中深。垂直下降约七八米后,脚踩到了实地。头灯的光束切开黑暗,照亮了一个狭窄的、砖石结构的通道,墙壁上残留着早已剥落的防水涂层和模糊的标语字迹,像是某个旧防空洞或地下管网的组成部分。空气凝滞,灰尘在光束中狂舞。

  按照那串“乱码”解码后可能对应的方位指示(结合旧档案馆的内部结构简图),他们沿着通道小心前行。通道并非笔直,有岔路,有的被坍塌的砖石堵死,有的深不见底。他们只能依靠那点可怜的线索和直觉,像在迷宫肠道里摸索。

  寂静被无限放大。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及偶尔从头顶深处传来的、遥远的、像是重物坠落的闷响。每一次声响都让他们的神经绷紧。

  走了不知多久,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包裹着绿色漆皮的铁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老式的、需要钥匙的锁孔,以及旁边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像是手动转盘的东西。

  “是这里吗?”林小雨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显得格外轻。

  徐明凑近,头灯照亮锁孔周围。灰尘有被轻微擦拭过的痕迹,非常细微,不像是自然沉积。他蹲下身,在地上发现了几粒与周围灰尘颜色略有不同的、极其微小的碎石颗粒。

  “有人来过,时间不长。”他低声道,心提了起来。是王栋?还是“深海”的人?

  他尝试推了推门,纹丝不动。锁是死的。那个转盘呢?他示意林小雨后退,自己戴着手套,试着转动。转盘发出艰涩的“嘎吱”声,转动了小半圈,然后卡住了。他不敢用力,怕触发警报或机关。

  “会不会……需要钥匙和转盘配合?”林小雨观察着,“像某种老式保险库?”

  钥匙?他们哪有钥匙?王栋没有留下任何实物。

  徐明皱眉思索,目光落在转盘中央一个不起眼的、硬币大小的凹陷上。形状……他猛地想起张姐那本旧笔记本封皮内侧的抽象馆徽。他示意林小雨拿出笔记本。

  对比之下,馆徽的浮雕轮廓,与转盘中央的凹陷,竟然惊人地吻合!

  “试试。”徐明声音发紧。

  林小雨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封皮内侧对准凹陷,轻轻按压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响动。转盘的阻力瞬间消失。

  徐明屏住呼吸,再次尝试转动转盘。这一次,顺畅多了。他按照某种直觉(或许是解码信息中隐藏的顺序),左转两圈,右转一圈,再左转半圈……

  “轰隆……”

  沉重的铁门内部传来链条滑动的闷响,随即,门向内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更浓的陈腐气息涌出。

  门后,并非他们想象的堆满档案的库房,而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圆形空间,像是个旧水塔的底部或者小型储藏室改建的。手电光扫过,能看到墙壁上固定着一些早已锈蚀的金属架子,上面空空如也。地面中央,放着一个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军绿色、带有密码锁的金属箱子,箱子不大,约莫行李箱大小。箱子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和压缩饼干包装袋——新鲜的痕迹。

  “箱子……”林小雨声音颤抖。

  徐明示意她警戒身后,自己缓步上前,检查箱子。密码锁是六位数字。他尝试了王栋可能使用的几个数字组合:乐队成立年份、周世琛事发年份……不对。

  他的目光落在箱子表面,靠近密码盘的下方,有一行极其细微的、仿佛用尖锐物刻上去的字母和数字:“p.d. 1978”。

  王栋的缩写和出生年份?他尝试输入 (王栋生日)?不对。

  林小雨忽然低呼一声,指着箱子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浅浅的划痕,像是一个箭头,指向密码盘,箭头旁边,有一个模糊的、几乎看不清的符号“?”。

  “升号?音乐里的升号?”林小雨快速思考,“王老师是音乐人……会不会是调号?或者……和弦指法?”

  徐明脑中灵光一闪。“p.d. 1978” 可能不是直接密码,而是提示!王栋(p.d.)1978年……那一年他刚组建“逆光”乐队!乐队第一首公开发行的歌是……《逆光而行》!那首歌的吉他前奏,第一个和弦是……A小调?不对,是升F小调!和弦指法是……

  他手指有些颤抖,按照升F小调在吉他上的基本和弦指法对应的品格数,尝试着在密码盘上按下数字:2(食指按二品)、4(无名指按四品)、6(小指把位延伸?可能对应六品)?不,升F小调常用指法根音在二弦二品,构成音是#F、A、#c……对应的简谱音阶数字?太复杂了。

  “等等,”林小雨急道,“箭头指向密码盘,‘?’在旁边……会不会是提示‘井号键’?电话键盘上的‘#’?或者……电脑键盘上shift 3的那个‘#’?”

  数字键盘上的“#”通常代表确认或特殊功能,不是数字。但如果是暗示……“升号”在音乐里也代表“升半音”……半音……

  徐明盯着“1978”。升半音……如果把“1978”每个数字都“升半音”呢?数字怎么升?没有半音概念。

  除非……王栋用的是另一种音乐人的思维:吉他六线谱!六根弦,代表数字的可能位置?“p.d. 1978” 可能是六线谱上的按法指示?“p.d.”指法?他猛地回想起王栋有一次在后台,随手教过一个练习生一个简单的蓝调 riff,用的是一种特殊的、带降音的指法,那个指法在六线谱上的标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暗和寂静带来的压力巨大。外面随时可能有人来。

  “赌一把。”徐明咬牙,根据记忆中那个模糊的riff指法在吉他品格上的位置,将其转化为可能的数字序列:第一弦空弦(0),第二弦三品(3),第三弦二品(2),第四弦空弦(0),第五弦三品(3),第六弦空弦(0)?不对,那是六位数密码?但密码锁是六位。

  他尝试输入 0。

  “咔。”

  密码锁绿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锁扣弹开了!

  成功了!

  两人心脏狂跳。徐明轻轻掀开箱盖。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磁带,没有想象中的“罪证”。只有几样东西:

  一个老旧的、黑色塑料外壳的mp3播放器(早已停产多年的型号),屏幕碎裂。

  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严实的、笔记本大小的扁平金属盒。

  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张,边缘烧焦了一角。

  还有,一枚小小的、金属材质的吉他拨片,上面刻着一个几乎磨平的“逆”字。

  徐明先拿起那张纸,小心展开。是一份手写的、字迹潦草的清单,标题是“归档索引(部分)”,列着一些日期、项目名称缩写和数字编号,后面跟着简单的关键词:“合同陷阱-星光A”、“流水异常-海星b3”、“关联方-深海标识初现”、“证人Z-保护状态:已转移”。最后一行,用红笔重重划掉又写下:“核心数据流追踪-目标:‘深蓝枢纽’-位置:???-危险等级:极高。交‘老馆’封存。钥匙:记忆。”

  清单上的信息零碎却骇人,证实了他们的许多猜测,也指向了更深的迷雾——“深蓝枢纽”是什么?比“深海”更核心?

  林小雨拿起了那个mp3播放器,发现它居然还有一点点残电。她按下播放键,嘶啦的电流噪音后,传来王栋压抑、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像是紧急录制的:

  “……如果听到这个,说明你们找到了这里,也破解了密码。很好。时间不多,听我说。箱子里的金属盒,是你们在资料馆地下没找到的‘旧档’核心备份,加了物理锁,钥匙在……在张姐留给小雨的笔记本里,仔细找,有夹层。里面不只是周世琛的罪证,还有更早‘星光计划’时期,他们测试操控舆论和艺人命运模式的记录,以及……一些指向‘深海’资金和人员流动的蛛丝马迹。很重要,但也极度危险。‘深海’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个公司,它是一个……自适应系统,吸附在资源流动的管道上。周世琛只是它比较贪婪的一个外延。”

  录音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然后王栋的声音更加急促:“‘深蓝枢纽’……我们怀疑是它的一个关键数据处理或指令中转节点,可能在境外,也可能伪装成某个合法机构。没查清。最近风紧,他们可能在清理痕迹,我这边也不安全了。东西留给你们,怎么用,你们自己决定。可以交给信得过的警方力量(清单最后有联系人暗号),也可以……用它作为你们自己的‘锚点’。记住,‘逆光’存在的意义,不是复仇,是记住。记住光是怎么被吞噬的,记住那些沉默的名字。只有记忆,能对抗时间,和……抹杀。”

  录音戛然而止,电量耗尽。

  “钥匙……笔记本夹层。”林小雨立刻翻开张姐的笔记本,逐页仔细摸索。在靠近封底的一页,她感觉到纸张厚度有极其细微的差异。用小刀小心翼翼划开,里面嵌着一枚薄如蝉翼、造型奇特的银色金属片,上面有细微的凹凸纹路。

  徐明接过金属片,对着金属盒的锁孔比对。纹路吻合。他将其插入,轻轻一拧。

  “嗒。”

  金属盒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微型数据存储卡(几种不同规格,有的很老旧)、几卷微缩胶片(需要特殊设备读取)、几张字迹密密麻麻的索引卡,以及——一个用密封袋装着的、普通的U盘。U盘上贴着一个标签,手写着:“初代‘星光’艺人心理评估及后续追踪(样本)”。

  这些就是王栋和“逆光”成员多年来,用巨大风险换来的、沉甸甸的“记忆”。

  就在他们查看盒内物品时,头顶上方极远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重物砸在铁门上的声音,紧接着是隐约的、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快走!”徐明低吼,迅速将金属盒盖好,连同mp3、清单、拨片一股脑塞回军绿箱子,但箱子太重,不利于快速撤离。他当机立断,只将最重要的金属盒和那张清单取出,塞进背包内侧贴身藏好,军绿箱子则推到角落一堆废料后面简单遮掩。

  林小雨也将笔记本和钥匙金属片收好。

  头顶的脚步声和喧哗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他们下来的通风口附近!还有手电光晃动!

  “另一条路!”徐明头灯扫向圆形空间的另一侧,那里有一个更小的、被杂物半堵住的拱形门洞,不知通向何处。

  没有选择。他们冲向那个门洞,奋力扒开腐朽的木板和碎砖,弯腰钻了进去。里面是一条更加狭窄、低矮、且向下倾斜的管道,弥漫着刺鼻的污水和铁锈味。可能是旧的下水道或电缆井。

  他们顾不上肮脏和方向,拼命往前爬。身后远处,传来铁门被暴力破开的撞击声和怒骂声。

  管道似乎没有尽头,黑暗吞噬一切,只有头灯照亮前方几米满是污渍的管壁。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点微光,还有隐约的水流声。

  他们加快速度,从管道尽头一个断裂的缺口,跌跌撞撞地滚了出去,落入一条齐膝深的、缓慢流动的污水渠中。刺鼻的气味几乎让他们窒息。抬头看,缺口上方是城市的夜空,被两侧高耸的废弃建筑切割成狭窄的一条。这里已经是老城西区的边缘,靠近一条尚未完全断流的旧河道。

  暂时安全了?他们不敢停留,互相搀扶着爬上污水渠边湿滑的水泥岸,跌坐在一堆碎砖上,剧烈喘息,浑身恶臭,冰冷刺骨。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未涌上,更深的寒意已然侵入骨髓。他们拿到了“记忆”的锚点,却也亲眼证实了“深海”触手的灵敏与凶狠。王栋现在怎么样了?那些闯入者是谁?

  徐明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金属盒,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这盒子里,不仅封存着过去的黑暗,也可能蕴含着未来的杀机。

  林小雨靠着他,身体还在轻微颤抖,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我们得回去。”她哑声说,“方哲还在等。纪录片……还有我们的音乐。”

  徐明点点头,看向远处城市稀疏的灯火。来路已无退路,前方依然迷雾重重。但手中这枚冰冷的“锚点”,和他们胸腔里那颗还在跳动、还在渴望歌唱的心脏,是他们此刻仅有的、也是全部的武器。

  长夜未尽,深海无边。但他们已经下潜过一次,并且,带回了第一块来自黑暗深处的、沉默的矿石。

  黎明尚远,跋涉继续。而真实的重量,此刻就沉甸甸地,压在他们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