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绝壁同焚-《陈巧儿与花七姑的爱情》

  暴雨如注,漆黑山林中,陈巧儿与花七姑的逃亡之路被一道断崖截断。身后李员外家丁的火把已连成一条狰狞的火龙,咆哮着逼近。陈巧儿摸出怀中最后一枚自制火药罐,指尖发颤。

  跳下去,或许是死路,或许是另一种未知的苦难。

  火光映照下,花七姑却忽然对她绽开一个极致温柔又决绝的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碧落黄泉,我随你。”

  山,黑得像是被浓墨浸透了。

  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疯狂地抽打着这片漆黑的山林,雨水汇成一股股浑浊的急流,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下冲刷,带起碎石和断枝,发出令人心悸的哗哗声。每一次闪电撕裂天幕,那瞬间的惨白光亮,都照出两张毫无血色的脸,以及她们前方——一道深不见底、被雨水模糊了边界的断崖。

  陈巧儿猛地刹住脚步,脚下的泥泞一滑,险些带着她直接栽下去。花七姑紧跟在她身后,及时拉了她一把,两人互相搀扶着,才在崖边险险稳住身形。断崖下,只有暴雨砸落和洪水奔流的轰鸣,那声音空洞而巨大,仿佛巨兽的食道,等待着吞噬一切。

  “没路了……”花七姑的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

  陈巧儿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她回头望去,来时的山路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但就在那片模糊的黑暗中,一点、两点、十数点……火光如同嗜血的眼睛,顽强地穿透雨幕,连成了一条正在蜿蜒逼近的火龙。呼喊声、咒骂声、刀剑砍开灌木的噼啪声,混杂在风雨里,越来越清晰。

  李员外的人,追上来了。

  他们所有的退路,所有的侥幸,都被这道天堑和身后的追兵,彻底斩断。

  陈巧儿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灌进领口,也浇不灭心头那股灼烧般的绝望。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触手一片湿冷,那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粗陶罐子,罐口用油布紧紧封着,里面是她利用能找到的有限材料——硝石、木炭,甚至从庙里香炉刮下的些许硫磺,反复提纯、小心配置,最后才得了这么一点点威力不明的黑火药。这是她压箱底的东西,是穿越时空带来的知识在此刻最极端、也是最危险的体现。

  她的指尖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感受到陶罐粗糙冰凉的轮廓,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东西,能挡住身后那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吗?还是只会激怒他们,让她们死得更快?

  “巧儿……”花七姑靠得她更紧了些,身体的热度透过湿透的、紧贴在身的单薄衣衫传递过来,是这冰冷绝境中唯一的暖源。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没有退路了,是不是?”

  陈巧儿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条越来越近的火龙。火光映照出家丁们狰狞的面孔,为首的那人,似乎是李员外手下最得力的打手,满脸横肉,正挥舞着钢刀,大声吆喝着:“就在前面!断崖!看她们还能往哪儿跑!”

  完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陈巧儿的脑海。现代社会的秩序、法律、安全区,在此刻这片狂暴的山林里,显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她那些小打小闹的陷阱、机关,戏耍一两个蠢货还行,面对这种成建制的围捕,显得多么可笑。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却异常稳定的手,覆上了她紧攥着火药罐的手。

  陈巧儿愕然转头。

  恰好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将天地照得一片惨白。电光下,花七姑的脸苍白得像初雪,雨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梁、纤细的下颌线不断流淌,如同泪水。可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极致的情感。她看着陈巧儿,看着这个闯入她生命,带给她从未想象过的情感与波澜,此刻又与她一同陷入绝境的女子,嘴角竟然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温柔到了极致,也决绝到了极致的笑容。仿佛春日枝头最柔软的花瓣,又似秋日霜刃上最凛冽的寒光。

  她用力,紧紧握住了陈巧儿那只因恐惧和紧张而颤抖的手,五指坚定地嵌入她的指缝,扣紧。

  “巧儿,”她的声音穿透哗哗雨声,清晰得如同耳语,却又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别怕。”

  陈巧儿的心脏像是被这简单的两个字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花七姑看着她,笑容在苍白的脸上绽开,如同在悬崖边骤然盛放的优昙,美丽而脆弱,转瞬或许就会凋零,却在这一刻迸发出全部的生命力。

  “碧落黄泉,”她说,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随你。”

  轰——!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陈巧儿眼中的慌乱、恐惧,在那双决绝而深情的眼眸注视下,奇迹般地沉淀下来。一股混杂着悲怆、热血和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力量,从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掌涌遍全身。

  碧落黄泉,我随你。

  身后,是步步紧逼的火把和钢刀,是足以将她们碾碎、吞噬的世俗洪流。

  身前,是未知的深渊,是死亡,或者……是另一重她们无法想象的天地。

  没有时间犹豫了。

  陈巧儿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另一只手果断地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粗陶火药罐。她用牙齿狠狠咬开密封的油布,将里面黑灰色的粉末,就着崖边一块略微凸起的、还算干燥的岩石,小心地倒出一条细线。她的动作快得惊人,也稳得惊人,所有的现代知识在求生本能下被压缩成最精确的操作。

  引线是用浸了油的麻绳搓成,她将一端埋入火药,另一端……

  “在那里!抓住她们!”狰狞的吼声几乎就在耳边,最近的家丁距离她们已不足十步,那明晃晃的钢刀反射着火把的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陈巧儿猛地将花七姑往自己身后一拉,用身体护住她。同时,她擦亮了一直贴身藏着的、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在暴雨中摇曳了一下,顽强地燃起。

  “跳!”她对着花七姑嘶声喊道,声音被风雨扯破。

  火折子触碰到了浸油的引线。

  “嗤——”一声轻响,一股白烟冒出,火星沿着引线急速蔓延,奔向那堆决定命运的黑火药。

  花七姑没有丝毫迟疑,在陈巧儿喊出“跳”字的瞬间,她反而用力,拉着陈巧儿,向着那黑洞洞的、咆哮着的深渊,纵身跃下!

  衣袂在疾坠中被风鼓起,猎猎作响。

  几乎是同时。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冲击力的巨响在崖边炸开!火光骤起,虽然不是惊天动地,但在漆黑的雨夜中,足以形成短暂的、震撼性的效果。碎石和泥土被气浪掀起,劈头盖脸地砸向刚刚冲上崖顶的家丁们。

  “啊!”

  “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

  惊呼声、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家丁被爆炸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击中,捂着脸踉跄后退,队形瞬间大乱。后面的人被挡住,一时不敢上前,只能惊恐地看着那团尚未完全消散的烟火,以及崖边被炸塌的一小块边缘。

  为首的打手又惊又怒,挥刀砍开弥漫的硝烟,冲到崖边,探头向下望去。

  下面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暴雨,还有洪水奔流的咆哮。那两个人影,已然消失不见。

  “他娘的!”他狠狠一拳捶在旁边的岩石上,骨节生疼,“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绕到下面去搜!她们跳下去,肯定跑不远!”

  家丁们惊魂未定,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那头目的怒骂和驱赶下,开始慌乱地寻找下山的路。有人举着火把试图照亮崖壁,但那点光亮在如此深邃的黑暗和狂暴的雨水中,微弱得可怜,什么也看不清。

  急速下坠。

  风在耳边发出尖锐的嘶鸣,失重感攫取了全身,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陈巧儿紧紧闭着眼,双臂死死抱着花七姑,将她整个护在怀里。她能感觉到花七姑同样用力地回抱着她,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撞击并没有立刻到来。

  她们似乎砸穿了茂密的树冠,枝叶断裂的噼啪声不绝于耳,身体被反复抽打、阻挡,下坠的速度竟然奇迹般地减缓了一些。但紧接着,是更加猛烈的一次撞击!

  “呃!”

  后背和侧腰传来一阵剧痛,陈巧儿闷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她抱着花七姑,两人一同重重地摔在了一个倾斜的、长满湿滑苔藓和杂草的缓坡上,根本无法稳住身形,立刻不受控制地沿着陡峭泥泞的坡面向下翻滚。

  天旋地转。

  泥土、碎石、断草不断灌入口鼻,身体在翻滚中撞击着一切凸起物。陈巧儿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逐渐模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本能,死死不松开怀里的人。

  不知翻滚了多久,那令人绝望的加速度终于减缓。她们似乎冲进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密集的枝条再次提供了缓冲,最后,“噗通”一声闷响,两人重重地跌落在了一处相对平坦的、积满了雨水和落叶的洼地里。

  世界,骤然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暴雨砸落在四周树叶和积水上的哗哗声,以及……彼此粗重、痛苦而急促的喘息声。

  陈巧儿趴在冰冷的泥水里,剧烈的咳嗽起来,呛出好几口泥水。她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具体情况,只有无处不在的、尖锐的疼痛。她挣扎着,用几乎不听使唤的手臂,撑起上半身,第一时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下的花七姑。

  “七姑……七姑!”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充满了恐惧。

  花七姑蜷缩在泥泞中,脸上、身上全是污泥和刮痕,额角有一处明显的擦伤,正缓缓渗出血丝,混着雨水流淌下来。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听到陈巧儿的呼唤,才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巧儿……”她虚弱地应了一声,试图动一下,却立刻痛得蹙紧了秀眉,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脚……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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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巧儿的心猛地一沉。她连忙挪过去,不顾自己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检查花七姑的左脚脚踝。只是轻轻一碰,花七姑就痛得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借着偶尔划过天际的、已然减弱不少的闪电光亮,陈巧儿能看到,那纤细的脚踝已经以不自然的角度肿起老高,皮肤下泛着骇人的青紫色。

  肯定是骨折或者严重扭伤。

  在这个时代,在这种环境下,这几乎等于宣判了她们逃亡的终结。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雨水,再次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陈巧儿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她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山崖底部的一处密林,树木高大,藤蔓缠绕,光线极其昏暗。她们摔落的地方还算隐蔽,是一处被茂密灌木半包围的洼地。但抬头望去,隐约还能看到崖顶上晃动的火光,以及隐隐约约的、从上方向下搜索的呼喝声。

  李员外的人,果然不肯罢休,正在想办法下来搜捕。

  她们并没有安全。只是暂时获得了极其短暂的喘息之机。

  “能……能走吗?”花七姑忍着剧痛,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不甘。

  陈巧儿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你的脚不行。”她顿了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着局势,“他们很快会搜下来。这里不能待。”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黑暗中逡巡,最终落在不远处一片更加浓密的、仿佛是由巨大藤蔓和不知名灌木纠缠形成的阴影上。

  “我们去那里,先躲一下。”她指着那个方向,语气不容置疑。

  现在,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陈巧儿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花七姑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搀扶着她,踉踉跄跄地朝着那片浓密的阴影挪去。每移动一步,花七姑都痛得冷汗直冒,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好不容易挪到那片阴影下,陈巧儿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巨大树根和茂密藤蔓自然形成的狭窄空间,像是一个小小的洞穴入口,仅容一两人蜷缩藏身。洞口垂落着厚厚的藤蔓,如同门帘,将内外隔绝开来。

  这简直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陈巧儿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先将花七姑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最里面的干燥处,让她背靠着虬结的树根,受伤的脚尽量伸直。然后,她迅速扯下一些旁边的藤蔓和宽大的树叶,尽可能自然地将洞口伪装起来,只留下几道细微的缝隙用于观察和透气。

  做完这一切,她才浑身脱力地滑坐在花七姑身边,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泥土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着的、痛苦的呼吸声。

  外面,暴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并未停歇,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树叶。而搜捕者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仔细搜!她们肯定掉在这一片了!”

  “分开找!那边灌木丛看看!”

  “妈的,这鬼天气……”

  火把的光亮透过藤蔓的缝隙,影影绰绰地投射进来,在两人脸上明灭不定。她们紧紧靠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颤抖和冰冷。

  陈巧儿屏住呼吸,透过缝隙,死死盯着外面晃动的光影。她的一只手,再次摸向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用坚硬树枝削成的、顶端被火烧过变得尖锐的简陋匕首。这是她最后的物理防线。

  花七姑靠在她的肩头,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微微发抖,但她握着陈巧儿另一只手的力量,却始终没有松开。

  脚步声,说话声,就在附近徘徊。

  有一次,一个家丁甚至走到了离她们藏身之处不足五步远的地方,用手中的长棍胡乱捅着旁边的灌木丛。棍梢几乎要扫到遮蔽洞口的藤蔓。

  陈巧儿和花七姑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万幸,那家丁并未发现这个巧妙隐藏的洞穴,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好像不在这边……”

  “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火把的光亮也随之移开,周围重新陷入一片相对的昏暗和寂静。

  危险,似乎暂时离开了。

  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剧痛。陈巧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像是被拆散了重装一般,没有一处不疼。她靠在土壁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