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佛前舌辩金刚怒-《华夏朝天剑》

  时值深秋,华岩寺周遭的山峦已染上浓重的霜色。

  铅云低垂,朔风卷动着枯黄的落叶,在古刹青灰色的院墙外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寺内,那悠扬平和的晨钟暮鼓,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陈潜、鹿呦、阿篱三人已在寺中盘桓数日。

  他们深知,卓尔敦三人铩羽而归,以坚赞法师骄横跋扈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日午时刚过,寒风愈紧。

  陈潜正在禅房内与法空大师论及剑理,师徒二人手谈方局,黑白子落盘之声清越,似将窗外的肃杀都摒退了三分。

  此时,守门沙弥来报:

  “方丈!大法轮寺首座坚赞法师,携师弟丹增、扎那两位上师,已至山门外,言明……言明要与方丈‘切磋佛法,印证武学’!”

  陈潜捻着棋子的手倏然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法空大师缓缓抬首,清癯的脸上古井无波,唯眼底掠过一丝洞悉世情的了然,他捻动佛珠,淡淡道:“该来的,终究要来。潜儿,随为师去迎一迎这位密宗高僧吧。”

  陈潜肃然应诺,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鹿呦与阿篱对视一眼,亦紧随其后。

  山门前,气氛肃杀。

  坚赞法师身披一件绣着狰狞六臂大黑天法相的猩红僧袍,立于最前。

  他身形并不如何魁梧,甚至略显枯瘦,但站在那里,周身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灼热与威压。

  他面皮焦黄,颧骨高耸,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阖,偶尔开合间精光暴射,如同毒蛇吐信。

  手中并未持兵刃,但那双枯瘦的手掌,指尖却泛着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泽,正是练就“黑煞毒手印”的明证。

  其身后左侧,立着一名身材异常雄壮、宛如铁塔般的番僧丹增。

  他身披褚红僧袍,袒露的右臂肌肉虬结如树根,皮肤呈现古铜色,上面刺着一头咆哮的青狮纹身,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破肤而出。

  右侧则是一名身形瘦削、面色惨白如纸的番僧扎那。

  他穿着玄色密宗僧袍,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眼神阴鸷,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笑,周身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死气,令人望之生畏。

  法空大师率众僧步出山门,合十为礼,声音平和:“阿弥陀佛。法师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不知法师驾临敝寺,有何指教?”

  坚赞法师细目如缝,焦黄面皮似被火焰炙烤过,枯瘦手掌合十,嘴角却勾起一丝锐利弧度:

  “无量光佛。贫僧坚赞,携大法轮寺密印西来,闻华岩寺乃东海佛刹翘楚,法空师兄佛法通明。今日有缘,特来拜谒,欲与师兄切磋佛法精义,印证密显神通。”

  法空大师枯瘦手掌无声抚过腕间光滑的菩提珠串,雪白长眉下目如古井:“阿弥陀佛。佛门广大,显密同源,本是一家。法师既有此心,贫僧自当随缘应机。请。”

  引路沙弥木槌敲击铜磬。

  “铛——!”

  清越梵音响彻山门,如冰泉涤荡腥浊。

  禅堂之内,檀香袅袅,古意盎然。

  壁上悬着几幅淡泊的水墨罗汉图,经卷整齐地码放在紫檀书格中。

  厚重的莲花砖地面在疏朗的冬日光线下泛着温润的青灰色。

  堂中早已备下蒲团数枚,一盆炭火温着清泉水,发出细微的“咕嘟”声响,更衬得堂内静谧深沉。

  双方分宾主落座。

  坚赞盘坐于蒲团之上,身形似乎缩得更小了些,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如同藏于鞘中的毒刃,隐隐弥漫开来。

  他眼皮微抬,枯瘦的手指在膝上轻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探究:

  “法空师兄,贫僧于《金刚经》有一惑久未解:‘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既是无所住,心自何处‘生’?又如何能‘生’得?若说真空生妙有,这‘生’字岂非仍是有所‘住’?还望师兄以正法为贫僧开解迷津。”

  他语速不快,字字清晰,暗藏机锋,一上来便抛出一个深奥难解的佛理关窍,显然是想在言语之上先压法空一头。

  法空大师端坐如山,手捻念珠,闻问不惊。

  他抬起眼帘,目光温和却洞若观火,缓声道:

  “阿弥陀佛。法师所问,乃学人之通惑。‘住’,乃执着之相。经云‘无住’,非言心不起念,乃是念起不执,如雁过长空,影落寒潭。雁过原无心,影现亦非真。‘生心’者,非从顽空而生,乃明心见性,应机感物,如镜照物,物现而镜体本空。心有生灭之相,性无动摇之体。法师于此‘生’字着眼,已是‘住’于文字相矣。”

  他声音平和,如清泉流淌,将《金刚经》中“无住生心”这一精微奥义,拆解得清清楚楚。那“雁过长空,影落寒潭”的譬喻,更是精妙绝伦,直指“无所住”并非死寂的空无,而是灵动无滞的智慧呈现。

  坚赞法师眼神微微一凝。他自负博学,本想以此挫其锐气,却不料对方信手拈来,举重若轻,剖析得圆融透彻,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自身反而显得捉襟见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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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上不动声色,口中只道:“师兄妙解,令人心折。密宗亦有‘当体即空,观照当下’之法,倒与师兄所言异曲同工。” 这话看似认同,实则勉强转圜,

  “《金刚》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妙则妙矣!然请问师兄——”他语锋突转锐利,“即见如来,何相可见?”

  满座肃然!

  丹增铜铃巨眼猛睁,扎那惨白面皮泛起诡笑。

  这诘问狠辣异常——若说有相可见,是着相;若说无相可见,是顽空!

  法空大师眼帘微垂,静观炉烟。

  那青烟笔直升腾三寸,倏忽消散于空,无痕无迹。他合十开口,声音温润如初春地泉:

  “法师着相了。”

  四字落下,如石落古潭!

  坚赞法师细眼猛睁!

  法空大师缓捻佛珠,温言续道:“《金刚》有偈:‘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楞严》又云:‘诸相入非,非所非尽,旋法归无,斯为第一。’”

  他目光落在那缕袅袅欲散未散的青烟上,“烟非烟,如来非如来。法师此刻问我何相可见,岂非恰如渴鹿逐焰?心中有所求相,纵然佛在眼前,亦成云烟过隙。”

  禅堂内落针可闻,唯余铜炉中炭火爆裂的细微噼啪。

  就在此时,趺坐于坚赞身侧的丹增,早按捺不住。

  他双手合十,双眼毫不避讳地在鹿呦和阿篱身上逡巡,脸上肌肉扭动,带着轻蔑的冷笑,瓮声瓮气地喝道:

  “法空大师!弟子有一问,不吐不快!佛门净地,万善同归之所!贵寺既乃禅宗清修之地,向来标榜戒律清净,”

  他抬手一指鹿呦和阿篱,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震鼓,“尔等好不知羞耻!华岩寺既是佛门净土,何以容留两个俗家女子盘桓经堂,秽居僧寮?!清规戒律何在?佛祖金面何在?!尔等中原和尚,莫非尽做那淫邪苟且之事,辱没佛陀清名!”

  丹增此言一出,整个禅堂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坚赞面上依旧挂着那丝莫测的微笑,眼神却紧盯着法空大师,显然默许了师弟的发难,欲看他如何应对。

  扎那嘴角的诡笑也更浓了几分,拢在袖中的双手似乎微微动了动。

  一众华岩寺僧人皆面有愠色,虽碍于清规强忍未发,但看向丹增的目光已带上了怒意。

  唯有法空大师,面色平静如常。

  他看丹增,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如同看着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争闹,刚要开口,却不料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已然响起:

  “大和尚。”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丹增余音的震颤,如同冰珠溅落在玉盘之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阿篱缓步上前,向法空大师行了一礼。

  靛蓝头巾下那张清丽绝尘却毫无表情的小脸,迎向丹增咄咄逼人的目光。

  她双袖低垂,周身气息冰冷而澄澈,纤尘不染,不惹凡俗烟火。

  “小女子阿篱,”她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出身苗疆五神教,蒙净玄师太不弃,传习拈花禅功,行走江湖,略懂岐黄。常随鹿呦姐姐施诊布药,扶伤救病。”

  阿篱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智慧:

  “敢问大和尚,佛祖割肉饲鹰、舍身喂虎,是为何故?达摩祖师一苇渡江,面壁九年,为的又是什么?行医济世,普渡病厄,救生灵于水火,此善行可曾玷污佛光,背弃教义?”

  她顿了顿,语气越发冰澈,却也蕴藏坚韧,

  “我二人随陈大哥暂居寺中,一为求教佛法,二为助益僧众康宁。此心,如同寺内一草一木,向阳而生。大和尚所言之‘清净’,若执着于隔绝红尘,视众生疾苦而不见,岂非落入了‘我执’的皮相之见?小女子愚见,还望大和尚以大智慧,细细勘验。”

  阿篱一番话,如同寒风拂过滚烫的炉膛。她并未直接争辩“该不该留下”,而是直指佛法的根本精义——普渡众生。

  将丹增那粗俗的“玷污”之论,巧妙转化为了对对方是否理解真正“清净”的诘问。

  丹增被这突如其来的、连珠炮似的平静诘问噎住,一张脸憋得通红,宛如酱爆的猪肝。

  论佛理,他那点见识远不及师兄坚赞,被阿篱以《金刚经》中“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暗含的精义质询,句句戳中其“执着形相”的要害,竟是一时语塞,只觉得胸闷气短,一双牛眼瞪得溜圆,空有蛮力却难以反驳,粗气直喘,额头青筋暴跳!

  坚赞法师脸上的那抹假笑终于消失了。

  他半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一条缝隙,精光迸射,如同毒蛇的竖瞳,死死钉在阿篱身上!

  那枯瘦的手指在膝盖上微微蜷曲了一下。显然,这个看似冷若冰霜的少女,其见识与胆魄,远超他们预料。

  法空大师一直微阖的眼目缓缓睁开,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化为澄澈平和。

  他看了一眼挺身而出的阿篱,眼中掠过一丝赞许的暖意,这才转向丹增,声音恢宏而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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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观一粒沙中三千界。法师眼中见女色,老衲目中见众生。”

  他转向二女,声音温润如旧:“鹿施主悬壶济世,活命无数;阿篱施主通明药性,祛病除厄。二姝以血肉身心行菩萨道,此身虽在红尘,佛性早驻灵台。”

  法空大师目光再转向如怒狮般的丹增,目中无嗔无怒,只含悲悯:

  “法师执此皮囊男女相,未见众生菩提本心——此障不破,纵然持咒万千,亦如隔靴搔痒,永隔佛性彼岸。”

  话语平平,却如大明咒轰然镇落!

  丹增胸口如受重锤,一股至阳至刚又至柔至韧的佛意压得他雄躯剧震,青狮咆哮般的暴怒气势竟被生生按回丹炉!

  禅堂死寂。

  唯余窗外寒风吹过松针,发出万千细针攒刺枯骨的沙沙微响。

  坚赞法师枯瘦的双手骤然按在膝盖上,指节凸起如嶙峋岩块,焦黄面皮下的筋肉如毒蛇般微微蠕动了一下。

  “好一个‘应无所住’!”

  坚赞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沙哑得仿佛毒蛇摩擦枯骨,

  “师兄佛法精微,坚赞佩服。佛门广大,有八万四千法门,法门虽殊,却需印证力行,方显真谛。贫僧愚钝,久闻华岩寺武名卓着,法空师兄一身般若金刚力威震东南!今日机缘难逢,贫僧斗胆——”

  他那双细长的眼缝陡然撑开,两道森寒精芒如淬毒的冰针,狠狠刺向法空!

  “向师兄讨教几手‘降魔护法’的真功夫!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随着他话语落定,一股缓缓暗涌、如龙似象的气压,自他身上膨胀开来!

  猩红的僧袍无风自动,衣袍隐隐腾起一层薄薄的暗红氤氲,正是“般若龙象功”催运的征兆!

  禅堂内的烛火被他骤然爆发的邪异气场所激,猛地摇曳低伏,光线骤然暗淡。

  众华岩寺僧侣面色肃然,不少人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念珠,呼吸为之一窒。

  陈潜右手的拇指瞬间顶在了那柄搁在膝侧、裹于粗布之中的剑柄铜璏之上!

  掌心内力微吐,一股锐不可当的清冽剑气似要喷薄而出!他肩背肌肉骤然绷紧如拉满的硬弓,藏青袍袖无风自鼓。

  鹿呦指尖数枚银针在袖底微微闪烁寒芒,呼吸都变得细密而警惕。

  阿篱清冷的眸子瞬间锁定那猩红僧袍上游走的黑丝,靛蓝头巾下的眉头第一次凝重地颦起。

  山风撞入禅堂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法空大师端坐蒲团之上,宛如怒涛中的古礁。

  他缓缓抬起眼帘,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坚赞眼中那焚心噬骨的毒焰,似看尽红莲地狱业火,亦如古井映月,无波无澜。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低沉如暮鼓,奇异地抚平了躁动扭曲的空气,烛火也随之稍稍站稳了些。

  “法门无量,终归一心。法师既有心印证,老衲奉陪便是。此地乃礼佛清修之所,神通较量恐有毁损。请移步寺前广场,可好?”

  声音温和,却带着磐石般的沉定,不容置疑。

  “正合我意!”坚赞袍袖猛地一挥,猩红如火!人已抢先一步,化作一道灼热的赤影,带着席卷一切的燥风,当先扑出禅堂门槛!

  寺前广场,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在初冬的惨淡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四野枯山环绕,松涛呜咽。

  风掠过空旷之地,再无遮挡,发出愈发凄厉的呼啸。

  坚赞法师红袍猎猎,负手立于场边,一双细长阴鸷的眼缝紧盯场中。

  丹增立于他身侧,铜铃巨眼中凶光闪烁,毫不掩饰地在鹿呦与阿篱身上游走。

  华岩寺众僧则聚在法空大师身后,面含忧色与警惕。

  扎那一步踏前,那双笼在玄色僧袍大袖中的枯爪伸出半截。

  那双手肤色惨白近乎透明,指尖却萦绕着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不祥的暗紫黑气,使得他脚下青砖都似乎暗了一瞬。

  他嘴角那抹诡笑愈发清晰,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刃刮过骨头:

  “密印佛法,神妙无方,岂是轻易示人?贫僧扎那,不才,愿以些许粗陋‘血狱手’微末之技,领教贵大师的手段。”

  法空大师灰袍安然垂落,身形在猎猎寒风中挺拔如孤峰磐石,正要迈步上前——

  “师父!”

  一声低沉的呼唤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陈潜侧身一步,向法空大师恭敬行礼,声音朗朗清越,瞬间压过了萧瑟的风声:

  “弟子蒙师父教诲,学艺多年。今有外道登门,喧嚣佛前,扰师父清静。恳请师父恩准,让弟子领教其高招!”

  法空大师缓缓颔首:“潜儿,魔由心生,邪自念起。金刚怒目,降魔卫道,亦是善业。去吧,以佛心驭剑,度他此劫。”

  “弟子谨遵师命!”陈潜霍然转身,目光锐利如冰锥,直刺扎那。

  呛啷——!一声悠长龙吟响彻广场!

  古朴无华的剑刃映着惨白的天光,自粗布包裹中如蛟龙出水!

  陈潜持剑当胸,向扎那行了一礼,“请!”

  扎那惨白面容上的笑意骤然冻结,化作狰狞!枯爪之上的紫黑毒气瞬间暴涨、沸腾!

  “不知好歹!”

  他厉啸尖亢,身形急晃,竟在原地带出两道飘忽的虚影,宛如幽魂闪现,倏忽间已欺近陈潜身前三尺!

  左爪翻腾如鬼魅,裹挟着一股腥腐如墓穴尸风的阴寒掌力,无声无息地扣向陈潜心脉要穴!

  更阴险的是,那拢在袖中的右爪,指甲尖上一点妖异得令人心悸的深紫毫芒一闪而逝,如同毒蝎尾针,悄无声息地贴地疾蹿,袭向陈潜脚踝“照海”穴!

  双管齐下,虚实难辨,毒力诡谲!

  陈潜脚步错落,施展出达摩剑法“一苇渡江”的玄妙身法,身形如风中劲竹,陡然向左轻摆,让过那抓心一爪。

  那腥腐的阴风擦着衣袂掠过,几根枯草被掌风拂过,瞬间变得焦黑枯败。

  与此同时!他手中朝天剑骤然清鸣!

  手腕翻转,长剑在身侧划出一道浑圆无缺的轨迹,“铮”的一声,精钢剑脊分毫不差地拍在那一点悄然而至的毒蝎紫芒之上!

  宛如高僧拂尘轻扫,去尽尘埃!

  一股至阳至刚的纯正达摩真气透过剑身汹涌而出!

  嗤——!

  一声如冷水入滚油的轻响!

  那抹深紫毫芒与暗紫黑气被剑身上澎湃的纯阳罡气一触,竟如同雪遇烈阳般迅速消融溃散!

  青石板上,只留下一道被毒气灼出的焦黑细痕!

  扎那眼中掠过惊疑!

  他双爪齐出,一爪快过一爪,舞得如同两团鬼火,指风劲气破空凄啸,带起的腥风弥漫开来,如千百条毒蛇,噬咬缠绕,仿佛要将陈潜整个吞噬进去!

  陈潜身陷其中,却面沉似水。

  他身形飘忽不定,手中朝天剑仿佛化作守护佛国的不动明王!

  剑招大开大阖,看似古拙迟缓,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格挡开来袭的毒爪!

  剑光翻飞流转!

  一招“金顶佛灯”!

  剑尖嗡鸣轻颤,点点寒星精准地点在扎那每一次突进的爪关节上,震得其爪势微滞。

  再一招“香象渡河”!

  剑刃带起沉浑巨力,横削斜抹,如巨象踏波,将那些企图缠绕上身的毒气黑烟狠狠劈散撕裂!

  剑身每次与毒掌碰撞,都爆发出嗤嗤声响,紫黑毒烟被剑身上那层莹润的达摩罡气灼烧蒸腾!

  黑烟腾起处,竟隐隐有淡金色的佛力闪现!

  扎那久攻不下,戾气盈胸!

  猛地暴吼一声,一双枯爪上的紫黑气陡然凝聚如实质墨玉,十指指甲变得乌黑锋利如淬毒匕首!

  他不惜耗费真元,双臂筋肉坟起,身形如陀螺急旋!

  “幽冥万毒噬!”

  扎那十指指甲瞬间化作十柄淬毒匕首,紫黑毒气凝若实质墨液翻涌。

  “幽冥万毒噬”发动,漫天爪影层层叠压,凄厉破空之声化作阴风地狱呼啸,那浓稠毒雾已如墨池倾覆,将陈潜周身吞没!

  丹增狞笑浮面,铜铃巨眼迸射凶光;坚赞枯瘦五指紧扣膝头袈裟,焦黄面皮下筋肉诡谲蠕动。

  就在毒氛噬体的刹那——

  陈潜眼中精光如寒潭迸裂!

  周身磅礴如渊的气息骤然一敛,竟似万流入海,归寂于虚无。

  他不闪不避,肩头朝前微送,那柄清光大盛的朝天剑骤然沉腕!

  剑光倏敛!

  “嗤——!”

  三寸紫黑毒爪如铁凿凿岩,狠狠抓进陈潜左肩“肩井穴”!

  扎那枯指之上缠绕的幽冥剧毒霎时如万千细蛇,疯狂钻入经脉皮肉!

  “蠢物!” 扎那惨白面皮因嗜血而扭曲,嘴角咧开至耳根,发出毒枭夜啼般的嘶笑。

  他五指发力欲催骨裂髓!下一瞬,异变陡生!

  陈潜被毒爪贯肩的身躯竟稳若磐岳,纹丝未撼!

  侵入体内的墨黑毒气,如同百川撞上金刚堤岸,竟在肌骨处遇上一层温厚沉凝的青光暗劲!那青光暗劲似初晨莲池澄波,又似古寺檐角承露青玉,沛然而正,绵密无尽!

  嗤嗤嗤!——!剧毒与青光暗劲绞杀!

  陈潜左肩创口处腾起缕缕青黑交织的雾霭,如同冰火相激蒸腾,一股浓郁的异香——非檀非麝,是青莲混着腐烂尸毒的气息——骤然弥漫!

  风啸四野,枯黄的松针漫天疾旋,打着转儿拍在冰冷的石板上。

  扎那惨白的脸色猛变,眼底涌现难以置信的骇然!

  自己苦练三十年的“血狱尸毒”,熔金销骨无往不利,此刻竟如沸汤泼雪,被这古怪真气层层净化、寸寸消融!

  “不可能!”

  尖啸破喉!扎那本能就要抽爪急退,一股冰寒惧意沿着脊柱直窜脑髓!

  时机稍纵即逝!

  陈潜眸底倒映千叶青莲绽开的虚影!

  就是此刻!

  肩井穴如同莲蓬吸水,那雄浑坚韧的“青莲真气”不退反进,瞬间将扎那尚未抽离的五指牢牢吸锁!如古莲根茎盘绕磐石!

  陈潜持剑的右手手腕轻描淡写一翻一刺!

  朝天剑无声嗡鸣!

  剑脊那层温润清光陡然炸开,化作万千缕纯净无垢的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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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

  流光飞掠!剑尖不是杀伐取命,而是划出三道羚羊挂角的青色弧光!

  弧光循着血脉气脉的天然轨迹,闪电般点过扎那双腕“神门”、“大陵”、“阳池”三处腕间阴经要穴!

  无声无息!无血无创!

  扎那只觉腕间三条阴寒主脉如同被滚热的佛门法杵轰然碾过!

  数十载苦修的至阴毒元,那盘踞如千年冰蛇的“血狱腐毒”,竟似热油沃雪,发出无声的尖啸寸寸消解!

  筋络深处仿佛有千万条冰冷毒线齐齐崩断!

  扎那整个人猛地僵直如石像!

  “呃……啊——!!!”

  一声不成调的嘶哑喉音挤出。

  惨白如纸的面皮瞬间褪尽血色,双眼瞪得几欲脱眶,眼珠浑浊死寂如蒙尘琉璃。

  他拢在玄色僧袍下的双臂筛糠般剧烈颤抖,十指僵硬如枯爪抽搐,再无半点紫黑毒气溢出。

  那身阴鸷诡谲的“血狱真气”竟如阳光下的残雪,肉眼可见地消散。

  丹田如同被捅了个窟窿的冰窖,常年浸淫的“五毒冥轮”根基——碎了!

  场边丹增的狞笑凝固在脸上,铜铃巨眼里凶光被一片茫然的震骇取代。

  坚赞枯瘦的身躯猛地绷直如张满的硬弓,猩红僧袍无风自扬,焦黄面皮下筋肉蛇一样剧烈抽动,那双细眼已然眯成两道几不可见的、欲噬人的寒线!

  陈潜倏然收剑,古朴剑身斜指地面。

  他左肩被毒爪洞穿之处,鲜血混着几缕残余的墨丝渗出青袍,瞬间便在凛冽寒气中凝成暗红冰碴,被风一吹,簌蓑飘落尘埃。

  那点皮肉间的痛楚于他眉宇间不过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转瞬即被眼中那片深潭般的宁静吞噬。

  他左手缓缓抬起,五指微张,在胸前结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法印——非攻,非守,乃“施无畏印”。

  寒风卷过他肩头染血的布帛,也吹动他鬓角微霜的发丝。

  陈潜的声音在呜咽的风声中响起,清晰沉稳,如同古刹铜钟的余韵穿透阴霾:

  “毒魔已废,八脉暂封,再难为祸生灵。望汝归去,洗心革面,寻个僻静山寺,诵经养性,或能保住这半副残躯。”

  字字句句,无丝毫杀伐戾气,却是最彻底的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