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辽东客现身-《刺天》

  女真人的仪式感很强,尤其是重大节日,重要活动,更是如此。

  射柳三项是他们民族的盛事,

  女真王,各部落酋长,德高望重的长老,草原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悉数参加,当然更为讲究。

  先是巫师出场,

  他们打扮成萨满的模样,妆容花里胡哨,动作装神弄鬼,口中念念有词,一会拜天,一会跪地,

  神情虔诚,举止夸张。

  意思无非是,

  祈祷天地神灵赐福女真,保佑水草丰茂,牛羊肥壮。

  家家骡马成圈,妻妾成群,女真将士攻城略地,战无不胜。

  此时,

  百姓鸦雀无声,气氛庄严肃穆,异常神圣。

  而大楚的君臣却暗自窃笑,心想,

  异族人就是野蛮,就是落后,格局太小,境界太低。

  也不知道收敛些,含蓄点。

  妻妾成群这样的梦想太俗,应该藏在心灵深处,怎么能高声说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呢?

  还有,

  光天化日之下,哪怕没有诚意,哪怕是喊喊口号,

  最起码,

  也要来几句“祈祷天下和平,但愿苍生无疾”之类的大话,空话,套话,

  真真是粗鄙的野蛮人。

  女真人太实在,想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

  不像中州民族,

  当官的台下,饮醇酒,玩女人,敛钱财,

  台上却衣冠楚楚,举止高雅,张口天下大同,闭口民间疾苦!

  沐猴而冠,衣冠禽兽!

  “哦哦哦!”

  场下沸腾了,口哨声,呐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各部族选派的俊男美女登台表演,有的是舞蹈,有的是杂耍。

  尤其是那些翩翩起舞的女子,穿着非常节约,

  上身就是简单的抹胸,下身一袭草裙,很短很短,旋转时带起的裙摆飘飘,令人眼花缭乱。

  礼部尚书梅礼聚精会神,眼睛直勾勾的,似乎能窥到裙下风光。

  梅礼咽咽口水,想起了销金窝。

  观景台正中,

  最为显赫的位置上,文帝和香妃并肩而坐。

  香妃看起来精神萎靡,确实没休息好。

  那也不能怪她,卧榻下藏着两具尸首,有几人能安眠?

  文帝则强压不屑,不住的颔首示意,称赞节目很精彩,演员很卖力,听了,阿其那颇为自得。

  全场中最紧张的人,无疑是朴无金,

  他紧贴着文帝,随时可以为皇帝挡刀。

  寝帐内发生的凶杀,他不敢自专,偷偷禀报了卜峰,得到御史大夫的极大称赞。

  他们合计,

  千万不能告诉文帝,以免打扰皇帝的心情,增加圣驾的心理负担。

  卜峰决定,

  大赛结束就打道回府,至于后面的参观寻访,一律取消。

  赛前最后的环节是阿其那致辞,往常都是世子,或者德高望重的长老来完成,

  但今年皇帝在场,他女真王当然要亲自操刀。

  官方的辞藻冗长而无聊,令人生厌,也最无聊,

  场下人昏昏欲睡,

  阿其那却唾沫星子乱飞,还以为百姓们听得入神。

  塞思黑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里都是疑团。

  文帝安然无恙,说明刺驾行动失败了。

  而且,

  文帝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似乎并未经历过刺杀场面,否则,定会斥责阿其那,

  兴许就提前返京了。

  不应该呀,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环环相扣,

  那个扮作香妃的女刺客身手不凡,

  他亲眼见识过,怎么跟荆轲刺秦似的,一去不复返呢?

  这且罢了,

  藏身床板下的那个杀手,更不应该失手,只需夜半三更时,提刀一阵乱捅即可,

  根本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那些床板是拼凑而成,中间已经预留了手掌宽厚的缝隙,刀锋穿过缝隙,捅破一层羊毛毡子,可谓易如反掌。

  两个杀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究竟在哪?

  逃走了吗?

  他盯住朴无金,充满了怀疑。

  他听说,

  那晚行宫议事,只有这个太监离开过,侍女曾见到此人出入帝妃的寝帐。

  他起先不以为然,

  没卵子的太监,不必放在心上。

  可此刻定睛细看,

  他悚然发现,

  朴无金的站姿很奇怪,身体稍稍有些前倾,腰部保持弓样的弧度,两手交叉搭在胸前,整个人的姿态,如同蛰伏待机的猛兽。

  好家伙,

  此人深藏不露,不可小觑,

  那晚的事八成就坏在其手里!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塞思黑双目喷出一股怒火,心想,

  等会有你好瞧的。

  朴无金隐隐发觉,有人暗中观察他,旋即转头,寻找视线的来源,塞思黑躲闪不及,被他捕捉到,

  二人尴尬的笑了笑。

  金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场较量就是骑射,最受女真人瞩目。

  马背上的民族天生会骑马,

  战马是最亲密的伙伴,最贴心的战友,能驮着他们寻访肥美的草场,清洁的水源。

  如果有人敢和他们抢夺,弓箭则能射杀任何来犯之敌。

  骑射,

  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法宝,也是女真男儿的骄傲。

  弓马娴熟,是评价女真人最好的词语。

  “阿拉木!”

  “阿拉木!”

  在狂热的欢呼声中,

  阿拉木雄赳赳气昂昂,走到了赛场,接受族人的景仰,翻身上马,准备和塞思黑推举的高手过招,角逐射术的胜负。

  塞思黑酸溜溜的,

  自己这一方肯定要输掉射术,所以也懒得看。

  此时,有个侍卫朝他眼色会意,他便悄悄溜了出去,发现大帐里的手下就在门外。

  关键时刻,家里来人,他有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啦?”

  “殿下,大事不好,亚丁来报……”

  塞思黑紧跟皇帝,得到的消息比乌蒙还晚,闻言,如遭雷击。

  西栅栏遭袭击,人质不知去向,百夫长被灭门,

  谁干的呢?

  他首先指向了阿拉木,因为,只有弟弟才有这样的动机,这样的实力。

  也就是说,

  他挟持黎幼蓉,逼迫南云秋就范的算盘落空了,

  那么,辽东客几乎没有胜算。

  他不得不调整计划,另做部署。

  塞思黑迈开大步,前往观阵台下的一处角落,那里是参赛选手休息的地方。

  他刚绕过拐角,

  女真王驾下有个贴身侍卫适时出现,飞马而过,悄悄冲他打了个手势。

  塞思黑浑身轻松,满意的走了。

  辽东客同往常一样,依旧很高调,似乎黎幼蓉是否脱逃,根本不影响比赛的结果。

  塞思黑却不敢大意,

  毕竟辽东客和他的师弟们,最近做了很多不靠谱的事情。

  他越来越感觉,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帮家伙没有看起来那么凶悍,那么令人生畏。甚至,不值得托付。

  果不其然,

  辽东客见他过来,摆出了天下唯我独尊的架势。

  “殿下但放宽心,战胜对手,不在话下。”

  “怎么能放心得下,毕竟,那小子确实厉害。”

  塞思黑摇摇头,非常无奈,

  到现在辽东客不知低调,还是那副大言炎炎的口吻,到底是井底之蛙呢,

  还是掩耳盗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所图甚大,绝非一人一战之胜败得失,是吗?”

  这种话题太敏感,只能放在心里,

  辽东客却公然说出口,也不怕被人听到。

  塞思黑不敢没有回答,

  他想知道,在生死存亡即将到来之际,

  辽东客此话究竟何意?

  “殿下,决定我和他之间胜负的,不是刀法,而是实力。

  他只是一个人在战,

  而我,是一群人在战,其实输赢早已经定了。

  殿下也不要狐疑我为什么能如此笃定,

  总归,

  我会把您想要的结局,摆在您面前,那是对咱们双方盟约最好的履行。”

  “好,一言为定!”

  塞思黑笑了笑,心里仍将信将疑,难道辽东客背后,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殿下,我还有一事相求,恳请殿下务必答应我。”

  “但说无妨。”

  “我保证让殿下看到想要的结局,但是殿下也必须帮我找到血洗西栅栏的贼人,不管他是谁,您都要为我的师弟们报仇雪恨。杀死他们,再剁掉他们的左臂。”

  “好,我答应你。”

  塞思黑痛快点头,却暗道,真他娘残忍,人死了,还要分尸。

  但是,

  他没有听出来,对方的话里有诀别的意味。

  辽东客深深施礼表示感谢,然后席地而坐,一言不发,神情凝重而悲壮。

  昨夜死了三十多名师弟,

  他难辞其咎,回到故土也是死路一条。

  与其被族规杀死,还不如在赛场上孤注一掷,在大楚皇帝身边雷霆出击,

  舍生取义,天下扬名。

  所以,他改变了和南云秋单纯比刀的想法。

  或者说,醉翁之意不在酒,比刀法不是他的目的,

  他要下一盘更大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