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脊骨共鸣-《逆枢者》

  剑刃刺破晶柱的刹那,幽蓝光雾如沸汤般翻涌。烛九溟握剑的手微微发沉,玄铁剑脊上的冰纹泛起青白冷光——这晶柱看似通透,内里却裹着千年寒魄,方才那一刺竟震得他虎口发麻。待蓝雾稍散,他臂上第八条脉纹正化作金环,自肘间游至腕底,金芒流转处,连袖口的血渍都被映得发亮。

  眼前忽有清光劈开雾障。晶柱最深处,半截青黑骨茬悬浮在幽蓝气团中,表面爬满暗红灵络,正如同活物般吞吐玄黄之气。那气息钻入鼻腔的刹那,烛九溟的指尖猛地一颤——铁壁枢战役时,婴孩残肢上焦黑灼痕里渗出的腐锈味;沙海老族长咽气前,血书里混着沙粒的腥甜;母巢投影中,万灵呜咽时那股黏在识海的钝痛,竟都顺着这气息翻涌而来。

  “脊骨碎片……”苏婉儿的声音从颈侧传来,染血的指尖正抵在他锁骨处。她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无血色,衣襟上的血渍已凝成暗褐,发间珠钗歪着,碎玉坠子磕在他肩甲上,叮铃作响。腕间血玉突然暴起金芒,那光比烛九溟的圣骨更灼眼三分,顺着两人交握的手钻入他心口——血玉本是暖的,此刻却烫得他掌心发红。

  “是它在吸万灵生机!”苏婉儿的指尖深深掐进他手背,“我能感觉到,血玉里护着的灵识在往骨茬里钻!”

  话音未落,烛九溟胸前圣骨“嗡”地一震。那截青黑骨茬似被惊醒,暗红灵络骤然暴涨,根根如赤鳞毒蛇,嘶嘶吐着信子缠向二人。圣骨表面的八条脉纹同时亮起,金芒如潮涌而出,灼得灵络“嗤嗤”作响,焦糊气混着蓝雾直往鼻腔里钻。更奇的是,圣骨与骨茬之间竟牵出一线金红,细若游丝却亮如星子,似有某种沉睡万年的契约被轻轻叩醒——骨茬上的玄黄之气开始翻涌,青黑外皮如融雪般褪作半透明,露出内部蜷缩的细小虚影。

  “是……那些被吞的灵识!”苏婉儿瞪大眼睛,染血的睫毛簌簌颤动。她看见老族长的乌木拐杖虚影正戳向骨茬裂缝,杖头的铜箍闪着幽光;阿青的药露在缝隙里凝成水珠,每一滴都映着药庐前的竹影;剑痴弟子的断剑正一下下凿着灵络,缺口处还凝着未干的剑霜——原来这些被她用本命血玉护下的灵识,早顺着圣骨金芒潜进了脊骨深处!

  烛九溟突然觉得眼眶发烫。他“看”见了,不是用肉眼,而是用圣骨里翻涌的灵识:铁壁枢的焦土上,裹着百日红绳的婴尸被灵络拖入枢体,红绳褪成淡粉,绳结还是双扣模样,婴孩小拳头攥着半块桂花糖,糖霜黏在掌心,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沙海老族长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用指腹蘸着孙儿的眼泪,在滚烫的沙地上描“脊骨”二字,字迹歪斜,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是要抓住什么;母巢投影里,万灵虚影挤在晶柱纹路间,有妇人伸手去够远处的孩童,有战士挥剑劈砍灵络,有樵夫举着斧头一下下凿击——他们用残留的执念,在灵络网里撞出一条细若游丝的生路。

  这些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识海,撞得他道心阵阵发疼。喉间泛起腥甜,他却舍不得擦,只任那血珠顺着下巴滴在圣骨上,绽开一朵小血花。

  “原来你早替他们记着。”无垢残魂的声音突然响起,虚影从圣骨中浮起。那虚影半透明的,边缘泛着细碎的光屑,像是随时会散,“灵络噬灵,圣骨藏灵——这是盘古脊骨与不灭圣体的缘法。”

  话音未落,圣骨突然发出清越龙吟。第九条脉纹自尾椎而起,如金蛇游过脊椎,所过之处,皮肤下泛起淡淡金光。烛九溟只觉后颈发烫,那金蛇游得极慢,每一寸都像在灼烧经脉,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痛快。待金蛇游至胸前,八条旧脉纹突然同时亮起,金芒交织成网,将第九条脉纹托成一轮金月——月心处隐约能看见山川河岳的轮廓,像是盘古开天的残象。

  周身气血翻涌如沸,连识海都亮如白昼。烛九溟“听”到了,那些被灵络吞噬的灵识在欢呼,声音细若蚊蝇却清晰如钟;他“触”到了,脊骨碎片里每一道灵络的薄弱处,有的脆如枯竹,有的韧若老藤;他“看”穿了,灵络网以万灵为饲的真相下,藏着脊骨本应滋养万物的原初之誓——那些玄黄之气,本是要化作甘霖润地,化作清风拂林的。

  “破妄脉!”无垢残魂的虚影激动得几乎要散,光屑簌簌往下掉,“圣体九脉,破妄为尊!九脉全通,你与脊骨同根同源——融了它,以圣骨为引,断了这噬灵的因果!”

  青黑骨茬突然剧烈震颤。暗红灵络疯狂收缩,根根绷成细线,却抵不过圣骨金芒的侵蚀。被锁在骨茬里的灵识虚影趁机涌出,老族长的拐杖虚影变得清晰,乌木纹理里还沾着沙粒;阿青的药露凝成水珠后“啪”地滴落,溅起细小的光尘;剑痴弟子的断剑嗡鸣着转了个圈,缺口处寒光一闪——这些虚影通通化作金芒,缠上烛九溟的圣骨,与第九条脉纹融为一体。

  “原来……”烛九溟望着手中圣骨,脉纹流转间,竟与脊骨碎片的轮廓重叠。圣骨本是乳白的,此刻却泛着青黑,像被染上了脊骨的颜色,“脊骨该养万灵,不是吸万灵。这些被吞的灵识,就是最好的引。”

  苏婉儿将脸埋在他颈间,能闻到他身上的血锈味混着圣骨的清冽。他的心跳快得惊人,像擂鼓般撞着她的耳骨。她腕间血玉的光痕与圣骨脉纹交缠,形成一张细碎的金网,“它们说,脊骨在等一个能替万灵说话的人。”她的声音闷在他颈窝里,带着鼻音,“而那个人,是你。”

  圣骨与脊骨碎片同时爆发出刺目金光。烛九溟只觉一阵热流从心口直冲天灵,像有团火在经脉里乱窜,烧得他眼眶发酸。第九条破妄脉终于完全显化——金纹如星河般漫过全身,从指尖到发梢,连眼底都泛起金芒。他望着手中的脊骨碎片,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涩,又带着点痛快,“我替你们收了这债。”

  无垢残魂的虚影在金光中消散前,最后说了句:“去罢,以圣骨融脊骨,以万灵养万灵。”光屑散尽时,还剩粒极小的光珠,轻轻落在烛九溟眉心,转瞬便不见了。

  晶柱外,星图盘上最后一颗血珠“啪”地坠落。那星图盘是青铜铸的,刻满古星纹,血珠落处溅起细小的血花,在盘面上晕开。归真谷方向,剑痴长老的断剑突然发出清鸣,声音清越如凤鸣,余音绕着山谷转了三圈;沙漠深处,沙民的童谣随风飘来,“沙儿黄,草儿青,脊骨醒,灵归宁”,调子又轻又软,像被风揉碎了撒在沙地上;地渊之下,半机械兽的哀鸣化作轻吟,金属摩擦声渐渐弱了,最后只剩一声绵长的叹息——所有被灵络网困住的灵识,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烛九溟握着融合后的圣骨,只觉掌心发烫。圣骨表面的九条脉纹缓缓流动,金月里的山川河岳更清晰了些。苏婉儿抬头看他,见他眼底金芒未褪,却多了层水光,像含着星子。

  “我们该回去了。”他说,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种从未有过的轻快,“万灵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苏婉儿点头,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血玉在她腕间温温的,像在跟着心跳。两人转身走向晶柱出口时,背后的蓝光雾突然翻涌得更烈,却再没有灵络缠来——那里只剩半截透明的脊骨碎片,正静静吞吐着玄黄之气,只是这次,那气是暖的,是润的,是要散向四方滋养万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