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雾锁灵枢-《逆枢者》

  归真谷外的雾凇林,此时正裹在一层薄霜里。松枝凝着冰花,每一根针叶都像坠了水晶,山风掠过林梢,便簌簌抖落细碎的冰晶,在晨光里织成金粉似的雾霭。云无迹立在林中空地上,素白广袖被风卷起半幅,露出腕间三道云纹法印——那是青金二色交织的纹路,似云非云,似龙非龙,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流转,倒像是活物附在腕上。

  他仰头望向西北方,那里的天空从破晓时分便笼着阴云,浓得化不开,像泼了墨的棉絮。迷踪枢的方位,便在那云幕之下。“吉兆。”他低低自语,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玉牌——这是云雾宗传了三百年的“观云令”,此刻正微微发烫,与天际阴云同频震颤。

  身侧千名云雾系修士早已列成七星聚雾阵。最外围七人各占北斗方位,中间九百九十三人按二十八宿排布,每人掌心托着盏青纹瓷盏。那瓷盏是云雾宗秘窑所出,胎薄如纸,釉色青中泛灰,盏身暗刻着“聚雾诀”的纹路,此刻每盏中都翻涌着淡青色的灵雾,像被施了定身咒的活物,在盏口凝成小小的漩涡。

  “这是三日温养的本命雾灵。”云无迹扫过众人,见最前排的小修士指尖微微发颤——那是与雾灵心神相连的缘故。他想起三日前,这些修士各自在静室中引晨雾入盏,每日卯时以“养雾诀”温养,连呼吸都要与雾灵同频。此刻雾灵翻涌得越欢,便说明修士们心神越稳。

  “起!”云无迹指尖轻点,法诀化作一道青光没入最近的瓷盏。那盏中灵雾突然拔高,如青蛇窜向天际,紧接着千道雾柱同时腾起,在半空交织翻卷。青雾越聚越浓,越升越高,不多时便成了遮天蔽日的雾海,连迷踪枢顶端那枚青铜锁灵眼都被蒙了个严实。

  机械枢体的嗡鸣声骤然炸响,像有千万只铁蝉同时振翅。十二根机械臂从枢体四周扬起,每根臂长十丈有余,表面布满螺旋状的锯齿,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那是淬了腐骨毒的征兆。锁灵眼在雾海中疯狂转动,青铜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清晰可闻,眼瞳状的锁灵孔收缩又扩张,显然在竭力捕捉修士们的气息。

  “再加三分!”云无迹低喝,腕间云纹法印突然灼亮,烫得他腕骨生疼。这是“七星同运”的法诀,需以自身法印为引,牵动阵中所有修士的雾灵。修士们闻言同时咬破指尖,一滴精血坠入瓷盏,青雾霎时转为靛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如棉絮般裹住十二根机械臂。

  锁灵眼的转动渐渐慢了下来。云无迹望着那青铜巨眼,能看见其中映出的雾影——千道雾灵的灵识此刻已融为一体,连他都分不清哪缕雾是哪人的本命所化。“千雾同频,果然能乱其灵识。”他心中暗喜,正欲乘胜追击,变故突生。

  “嗤——”一声裂帛似的脆响,最左侧的机械臂突然发力横扫,竟将靛色雾层撕开一道半丈宽的缺口。臂尖的腐骨毒雾顺着缺口涌来,那雾色青中带紫,所过之处,松枝上的冰花瞬间融化,露出焦黑的枝桠;沾到修士衣襟,立刻像活物般啃噬布料,眨眼间便有三名修士前襟被蚀出碗口大的洞,露出的皮肤也泛着青灰。

  “毒雾!闭气!”云无迹正要结“补雾诀”,忽闻雾中传来“咔嗒咔嗒”的轻响,像龟甲相击。他瞳孔微缩——这是玄龟道君的“玄铁龟甲”法相!话音未落,一团暗金色的光影从雾底浮起,正是玄龟道君的本命法相。那龟甲足有两丈见方,甲面布满细密的纹路,此刻正流转着暗金流光,所过之处,腐骨毒雾竟像见了克星般纷纷溃散。

  “好个暗度陈仓!”云无迹轻笑出声。他早该想到,玄龟道君昨日在星图盘前多看了毒雾枢眼两眼,原是存了这手暗棋。他指尖连点七下,雾层骤然凝实如墙,每寸雾里都裹着他的神识,任机械臂如何撕咬,都再难扯开新的缺口。

  玄龟道君的龟甲却如利锥,撞碎残余的腐骨毒雾,直取迷踪枢核心所在的青铜舱门。那舱门铸着九只狰狞的饕餮,此刻正随着机械枢体的震颤发出低鸣。十二根机械臂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回防,却被靛色雾层缠住关节——雾虽软,此刻却有千钧之力,机械臂挣了几下,只扯得雾层翻涌,始终挣不脱。

  “破!”玄龟道君的喝声如沉雷,震得雾凇林里的冰晶簌簌坠落。龟甲上的暗金纹路突然暴涨三寸,从甲背蔓延到甲缘,像给龟甲裹了层金箔。下一刻,龟甲如巨锤般砸向青铜舱门,“当”的一声巨响,舱门立刻凹陷下去,饕餮的眼睛迸出火星。

  “咔嚓——”青铜碎裂声中,舱门内的玄黄晶阵迸出刺目强光。云无迹瞳孔骤缩——这是灵枢自毁的征兆!他反手从袖中抛出三枚雾灵珠,那珠子半透明,内里有雾漩流转,是他用百年雾芯凝练的本命法宝。“去!”随着他的法诀,雾海立时化作绞杀风暴,青雾裹着冰晶,如万把利刃,朝着晶阵碎片攒射而去。

  “轰——”迷踪枢轰然坍塌。碎金属如暴雨倾盆,砸得雾凇林里的松枝东倒西歪;玄黄晶阵的碎片被雾风暴卷着炸向四方,在半空绽开朵朵金红烟花。归真谷内,星图盘上的噬灵计数器突然连落五颗血珠,“叮咚叮咚”的脆响在谷中回荡。那血珠如凝脂,总珠数已近半,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微光,像撒了把凝固的血滴。

  “好!”远处观战的烛九溟握紧腰间血玉,圣骨在袖中轻震。那血玉是他的本命法宝,此刻贴着腰腹,温凉中带着丝震颤,像在为胜利欢呼。他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龟甲与雾海,忽想起三日前的战前会议——玄龟道君捻着胡须,说“毒雾难缠”;云无迹垂眸饮茶,茶盏在案上轻叩三下。原来那时,两位道君便已交换了眼神,布下这手“雾锁毒破”的暗棋。

  “雾能蔽枢眼,毒甲破枢防。”烛九溟低叹,目光扫过星图盘上剩余的节点标记——那些用朱砂点的红点,此刻正随着血珠的震颤微微发亮。身后传来修士们的欢呼声,连最沉稳的金属系剑修都振剑长鸣,剑吟声与松涛声混在一起,震得谷中桃花纷纷飘落。

  他摸了摸怀中的血玉,想起昨日苏婉儿捧着感知丹来找他时的模样。那丫头穿着月白衫子,发间插着支青玉簪,说:“我用感知术探了迷踪枢的灵络,最弱处就在锁灵眼下方三寸。”此刻再看雾海,果然最浓处正笼着锁灵眼下方——怕是苏婉儿的感知之力,暗中引着云雾往枢眼最弱处去了。

  雾凇林里,云无迹与玄龟道君并肩走来。云无迹的广袖沾着雾水,素白锦缎上染了些靛色,倒像泼了幅水墨;玄龟道君的龟甲嵌着碎铜,暗金纹路上还粘着几星晶阵的金粉,倒显得更威严了。

  “烛盟主。”玄龟道君指了指星图盘,声音里带着笑,“这迷踪枢的毒雾,比金锋枢的金属更阴毒三分。昨日我还担心,这老龟壳要被毒雾啃出几个洞来。好在云道兄的雾阵锁得妙,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多挨几下。”

  云无迹摇头轻笑,广袖一甩,抖落几滴雾水:“若无道君的毒甲破防,雾阵再厚也是虚的。你看这血珠落得痛快——反抗盟的士气,该涨一涨了。”他抬手指向迷踪枢方向,碎金属还在坠落,砸得地面坑坑洼洼,“上回金锋枢破时,血珠只落了两颗。今日连落五颗,可见这迷踪枢的灵脉更肥。”

  归真谷内,星图盘的血珠仍在轻颤。烛九溟望着那近半的珠数,又望了望丹房方向——那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有位女修正捧着新炼的感知丹。她穿着月白衫子,发间青玉簪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见他望来,耳尖微微发红,却仍站得笔直,像株挺秀的竹。

  “此战,有你的功劳。”烛九溟轻声说,声音被山风卷着,飘向丹房方向。苏婉儿听见了,眼尾弯成月牙,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盒——盒里的感知丹还带着炉温,像揣了把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