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血染舒州-《笨蛋美人俏王妃》

  舒州大营的主帐内,烛火摇曳,将萧景琰挺拔的身影投在帐壁上,随着火焰不安地跳动。他手中紧攥着一封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笺捏碎。

  五日。

  王妃沈梦雨已失踪整整五日。王府上下密不透风,可他派出的精锐探子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这份寂静比战场的厮杀声更令人心悸。一股暴戾的焦灼在他胸中灼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萧景瑜,定是那个阴险狡诈的安阳王萧景瑜!他仿佛已经看到对方那伪善的笑容,听到那假惺惺的关怀下掩藏的恶意。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恨不得即刻点兵,踏平青阳,将那小人碎尸万段!帐内侍立的亲卫们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撞开,亲卫子安踉跄扑入,面色惊惶,气息不继:“王爷!王妃……王妃她——!”他因奔跑过急,一时竟说不全话,只是手指颤抖地指向帐外。

  萧景琰骤然抬头,心脏几乎停跳。他大步跨到帐门前,猛地掀开帘幕——

  清冷月色下,一个袅娜身影正缓缓穿过戒备森严的营区,朝主帐走来。她身披一件素色斗篷,风帽压低,面上覆着一层轻纱,朦胧月光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银边。那身影,那步态,分明就是他日夜悬心的梦雨!

  “梦雨!”他疾步上前,狂喜如潮水般涌上,多日来的担忧与焦虑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那女子抬起头,轻纱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却让他骤然止步。

  那不是梦雨平日看他时含羞带怯、或嗔或喜的眼神。这双眼睛里藏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有一丝闪躲,一丝疲惫,甚至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决绝。安阳王萧景瑜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仿佛隔空浮现,与眼前的身影重叠。难道她是从萧景瑜那里回来的?这个念头如一盆冰水,瞬间将喜悦浇灭,燃成滔天怒火。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厉声质问,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女子微微一颤,似是受了他怒气的惊吓。她缓缓取下面纱,露出一张苍白却熟悉的脸庞,月光下甚至能看到她眼下的青黑和唇角的干涩。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异样的颤抖:“妾身只是忧心王爷安危,独守空府,日夜难安,这才……这才寻了过来。”

  “胡闹!”萧景琰怒斥,目光如炬地扫过她略显单薄的衣衫和沾染尘土的裙摆,可见一路奔波辛苦。看她这般孱弱模样,他心肠终究无法硬到底,但语气依旧严厉,“这里是前线大营,刀剑无眼!王府才是安全之所!你不在,何人坐镇?何清沅又由谁看护?我让你留在江都,是不得已之举!”

  沈梦雨眼底掠过一丝剧烈的波动,但很快又被压下。她移开视线,目光掠过案上那壶几乎见底的烈酒和散落的军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痛色。

  “王爷,”她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恳,“事已至此,斥责也无益。让妾身留下吧,至少……至少能照料您起居。您看您,又饮酒了,这样伤身……”

  “这是战场!”萧景琰断然拒绝,声音却不自觉地放缓了些,“即便你武艺超群,胜过营中许多儿郎,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与萧景瑜之战,势均力敌,胜负难料,绝非儿戏!你绝不能涉险!”他看着她,语气斩钉截铁,“明日一早,我立刻派人护送你回去!”

  她沉默片刻,纤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未如往日般执拗争辩,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顺从地道:“……臣妾明白了。明日一早,我便回江都。”

  她移步案前,执起那只冰冷的银质酒壶,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壶身映出她模糊的面容,眼神有一瞬的空洞。

  “明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期。”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一种凄美的壮烈,“容臣妾敬王爷一杯,愿王爷旗开得胜,扫平奸佞,早日凯旋。”

  说罢,她自斟一杯,仰首便饮。动作快得近乎仓促,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清冽的酒液滑过喉间,她轻轻蹙了下眉。

  萧景琰心中蓦地一软。连日来的担忧、愤怒、猜疑,在她这番看似温顺体贴的言行下,渐渐消融。或许,她真的只是太过担心自己?自己方才是否太过严厉?

  她又缓缓斟满一杯,双手捧起,递到他面前。烛光下,她眸中水光潋滟,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似有千言万语,却又缄默不语。那眼神,让他心头莫名一悸。

  他看着她,片刻迟疑后,终究接过了酒杯。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到她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他未及深思,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灼喉,却盖不住心头那点莫名滋生的不安。

  “王爷,夜深了,您连日劳顿,臣妾扶您歇息吧。”她上前一步,伸手欲搀扶他的手臂,气息似乎有些不稳。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萧景琰猛地察觉不对——她的脸颊在跳动的烛光下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梦雨?!你怎么了?!”他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湿冷。

  话音未落,只见她身子剧烈一颤,猛地张口,“哇”的一声,一大股暗红得发黑的血沫狂涌而出,尽数喷溅在他玄色的衣袍上,触目惊心!

  “梦雨!!”萧景琰肝胆俱裂,慌忙将她瘫软下去的身子揽入怀中,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同时,一阵剧烈的眩晕与撕裂般的剧痛从他腹中猛地炸开!眼前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喉头腥甜上涌,他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怀中人踉跄着重重栽倒在地。

  “王爷!王妃!”子安带着侍卫闻声冲入帐内,被眼前骇人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王爷王妃竟双双浴血倒地!

  “酒...酒有问题!”子安瞬间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封锁大帐!擒下她!”侍卫们刀剑瞬间出鞘,寒光闪闪,将倒在地上的两人护在中间,警惕地指向那吐血不止的女子。

  萧景琰挣扎着抬起头,目光如淬毒的利箭射向怀中气息奄奄的女子,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溢出:“你……你不是梦雨……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闻言,竟发出一串嘶哑而诡异的笑声,声音尖锐刺耳,再无半分沈梦雨的温婉。她猛地抬手,用尽最后力气撕扯向自己的耳际和发髻线处——

  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狠狠撕下,露出一张完全不同的、年轻却布满仇恨与疯狂的脸庞!嘴角挂着黑血,眼神怨毒得令人胆寒。

  “叶沫儿!?”子安瞳孔骤缩,失声惊叫,难以置信。

  “是我!”叶沫儿纵声狂笑,笑声因内脏受损而断断续续,却更加凄厉可怖,“萧景琰!你睁大眼睛看看!是我!我在江都蛰伏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

  她猛地呛出一口黑血,眼神却亮得骇人:“你灭我宁国,逼得我夫君自刎之时,可曾想过有今日?!我假意投诚,苟活至今,靠着对你们的恨意才撑过每一天!我夫君死不瞑目的样子,我刻骨铭心!此等血海深仇,我岂能让你二人逍遥快活,独享尊荣?!”

  她笑声中充满了癫狂的快意:“苍天有眼!让我找到机会掳走沈梦雨,更让我的易容术终至大成,连你这与她朝夕相处的夫君都认不出来!这壶‘断肠绝命散’,乃我采集天下奇毒,耗费数年心血炼制,无色无味,银针也试不出,更无药可解!萧景琰,你死也想不到吧!”

  “梦雨……梦雨在哪儿?!”萧景琰目眦欲裂,试图挣起,却被一阵猛过一阵的剧痛死死摁在地上,只能嘶声怒吼,每说一个字都扯动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侍卫的刀锋已然紧贴上叶沫儿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死了这条心吧!”她啐出一口血水,笑容恶毒而绝望,“我将她藏在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或许她现在还活着,或许早已饿死渴死……哈哈哈!或者……你也没命去找了!黄泉路冷,我带你一程!能亲眼看着你毒发身亡,我叶沫儿……死而无憾!”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咬,藏在齿间的毒囊瞬间破裂,更多的黑血从她七窍之中涌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软倒下去,气绝身亡。唯那双瞪大的眼睛仍死死盯着萧景琰,充满了无尽的恨意与扭曲的快意。

  帐内死寂一片,只剩下火盆中柴薪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萧景琰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萧景琰视野逐渐模糊,浑身冰冷,温热的鲜血不断自身下蔓延开来,浸透了他沉重的战袍。怀中那张陌生的、死寂的脸庞与记忆中沈梦雨巧笑嫣然的模样交替闪现。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染血的手指死死抠入地面,从齿缝间挤出破碎而执拗的誓言:

  “梦雨……等我……纵然……掘地三尺…翻遍山河……必找到你……”

  他的声音微弱下去,终不可闻。帐内乱作一团,子安的惊呼、军医的奔跑声、将领们焦急的指令……一切都仿佛隔了一层浓雾,越来越远。

  无尽的黑暗席卷而来,带着蚀骨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