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庭院深深-《笨蛋美人俏王妃》

  佛堂内,檀香缭绕,沈梦雨跪在蒲团上,手中的沉香木念珠一颗一颗地捻过。窗外秋风瑟瑟,卷着几片枯黄的落叶飘进殿内,落在她素白的裙摆上。

  “娘娘,谢夫人今晨诞下一位小公子。”紫烟在门外轻声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喜气,“七斤八两,母子平安。”紫烟是沈梦雨从沈府带来的丫头,自然对沈府抱有极深的情感。

  沈梦雨的手指微微一顿,唇角轻轻扬起,却又很快抿成一条直线。她想起不久前父亲沈长风病逝时的场景。那时,她跪在灵前,大哥沈明远站在她身旁,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说:“梦雨,沈家永远是你的家。”

  可自那以后,她再未踏进沈府一步。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她怕一踏入那扇门,便会想起父亲坐在书房里教她写字的样子,想起她和婉宁在后院摘桂花时的笑声。

  “把库房里那对长命锁取来。”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再备两匹云锦,要杏黄色的。”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给婉宁写信。

  “婉宁吾姊:闻弄璋之喜,不胜欣忭。愿小公子平安康健,岁岁无忧。”

  写到此处,一滴墨晕开在纸上,像是她未能落下的泪。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梦雨遥贺。”

  她没有亲自去。

  她怕自己会哭。

  竹影轩内,何清沅正低头喝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这是王妃今日派人送来的补药,说是调养气血,助孕养身。

  “美人,这药苦,您慢些喝。”诗兰递上一碟蜜饯。

  何清沅摇摇头,一饮而尽。

  她不怕苦。

  她只怕自己怀不上。

  自从那夜侍寝后,她便日日盼着能有好消息。她清楚,在这王府里,唯有子嗣才是真正的倚仗。王妃沈梦雨三年无所出,王爷虽未明言,但府中上下皆知——若谁能诞下长子,谁便能真正站稳脚跟。

  “王妃娘娘待美人真好,这些补品都是极珍贵的。”诗兰一边收拾药碗,一边笑道。

  何清沅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低声道:“是啊,王妃待我极好。”然而,她心中却是极大的不安。

  书房内,萧景琰执笔批阅公文,神色冷峻。

  忽然,他放下笔,走到窗前。秋风卷着落叶扫过庭院,远处佛堂的檐角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烛火映着萧景琰冷峻的侧脸,他执笔批阅公文,笔锋落下,力透纸背,却掩不住眉宇间深藏的沉郁。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进来,大气不敢喘,低声回话时,声音几乎要融进周遭的寂静里:“王爷,王妃娘娘派人去沈府送了贺礼,但……未亲自前往。”

  “未亲自前往”几个字像细针,猝不及防刺进萧景琰心口。他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浓黑的墨汁在明黄的公文纸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晕成模糊的渍,如同他此刻乱了章法的心绪。

  “嗯。”他从齿间挤出一声,听不出喜怒,只有刻意维持的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却暗流汹涌。

  李德全躬身退下,门轴转动的轻响过后,书房里只剩他一人。萧景琰缓缓放下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又慢慢松开,留下几道红痕。

  他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秋风卷着枯叶呼啸而过,扫过庭院,卷走最后一点暖意。远处,佛堂的檐角在沉沉暮色中若隐若现,那抹熟悉的身影,此刻大约正跪在蒲团上,捻着佛珠,眼观鼻,鼻观心,将他和这王府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沈梦雨啊沈梦雨,他在心里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几分自嘲,几分不甘,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痛。她连沈府的喜事都不肯亲自出面,是嫌这王府腌臜,还是嫌他萧景琰碍眼?她永远都这样,像一株带刺的梅,宁折不弯,不肯对他低半分眉眼。

  可他呢?他低头了。他召了何清沅侍寝,在所有人面前,包括在她面前,划下了一道无法回头的界限。他以为这样能逼她回头,能让她眼里重新有他,哪怕是怨怼也好。

  可她没有。她依旧在佛堂里,对着青灯古佛,仿佛他和这红尘俗世,都与她无关。

  风灌进窗棂,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烛火剧烈摇晃。萧景琰立在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缓缓闭上了眼。那紧闭的眼睫下,藏着的是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碎裂般的疼痛。

  一步错,步步错。他亲手推开了她,如今,连回头看她一眼,都觉得是奢望。

  秋风一日凉过一日,竹影轩里的湘妃竹被吹得沙沙作响,竹身那抹天然的紫痕在暮色里瞧着,竟有几分像泪痕。

  何清沅立在窗前,身上已添了件素色夹袄。她望着院中被风卷得打着旋儿的落叶,目光轻轻落定在自己的小腹上,指尖覆上去,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那处还是平坦的,可她总忍不住去抚。掌心下的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却仿佛能熨帖到心底最深处的期盼。

  若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她默默念着,眼尾泛起一点柔意。风穿过竹林,带起细碎的呜咽,她却像是没听见,只望着满地金黄的落叶,仿佛已从那萧瑟里,望到了一丝血脉相连的暖意。

  而佛堂内,沈梦雨闭目诵经,心中默念:

  “若她能有孕,我便真正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