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门打工-《黑道:摆渡人的宿命》

  浩子蹲在堂屋外面,一声不吭。

  手上拿根棍子,在地上捣鼓着蚂蚁。

  如果三年前,我没有被学校开除,明天出去的会不会是他。

  我很少这样想,但毕竟都是人,有时候受了委屈,也会胡思乱想。

  “如果你不想出去,就在镇上学门手艺吧,这样离家里近点。”

  我妈说完,转过来抢走我手上的香烟掐掉点燃的部分,把剩下的放在桌子上。

  我在买酒回来的路上,也想过放下对镇上的成见,在镇上讨生活算了。

  但学修车或者学理发,短时间没有收入。

  弟弟还要读书,外面还有很多账没有还清。

  如果在镇上学手艺,一年半载没有收入。

  过年要债的人会把我家门槛踩烂。

  更重要的是,我妈不放心我在家里。

  一怕别人把我带坏,同时也怕我把别人带坏。

  因为债务,这些年我妈在村里一直抬不起头。

  爷爷奶奶早些年就和我爸断绝关系。

  现在在镇上和叔叔一起生活。

  外公外婆劝她离婚也不是一两次。

  说多了,娘家人也渐渐不来往了。

  为了我两兄弟不受委屈,我妈死活赖在马家村不走。

  村里的债务她也亲口承诺背在自己身上。

  因为有两个儿子,也没人愿意和她重组家庭。

  她这些年受的委屈,除了满头白发和满脸沧桑,其余都在门口菜地的中药渣里埋着。

  一副接着一副,堆成了小山。

  “镇上的工资才多少?我才不去,我要出去见见世面。”

  我又把半截香烟拿了起来。

  晚上开始收拾东西。

  抽屉里有一个小木盒,里面有我和弟弟所有证件。

  里面除了证件,还有一根5厘米长的小铁棍和一根毛笔。

  这根小铁棍是我的。

  我们农村人比较迷信,婚丧嫁娶、生老病死,都会找先生看看日子。

  小孩子在周岁的时候也会请先生来家里给孩子办周岁酒。

  让先生看看孩子的生辰八字,有没有五行空缺。

  多少花点钱买个吉利,图个心安。

  听我妈说,我周岁那天,我爸花钱请了镇上很有名的先生。

  先生看到我的时候一顿猛夸。

  我爸笑得合不拢嘴,输得这么多年,终于拿了一把好牌。

  先生在我面前摆了一根毛笔、一枚铜钱和一枚官印。

  念过一些妈咪妈咪哄之类的吉利话后,开始让我抓宝。

  谁知道,我一个没坐稳,向后翻了一个跟头栽倒下去。

  我妈把我扶起来的时候,我手里紧紧抓着这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铁棍。

  先生看到我手上的铁棍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脑袋里准备好的三套台词一套没用上。

  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个屁。

  我爸急了:“老先生,我儿子以后到底怎么样啊。”

  先生这才拿过我手中的铁棍鼓鼓囊囊说道:猴年孩子拿铁棍,犹如天宫弼马温。这孩子以后肯定不得了,不得了。

  我爸那天特别生气:你说我家孩子拿铁棍变成齐天大圣也好听点,非他娘的弼马温。

  饭都没有给他吃,赶了出去。

  三年后,等到弟弟周岁时,我爸学聪明了。

  把里里外外扫得干干净净。

  还换了一个先生,最后弟弟抓了毛笔。

  “好啊,好啊,先生道行就是高深。”

  “浩子。”

  我拿出毛笔,轻轻地喊了一声。

  “嗯?”

  弟弟从床上站了起来,朝我瞄了一眼。

  “你小时候选的毛笔,你要好好读书,对得起这根毛笔。哥哥没有出息,以后这个家全靠你了。”

  这个年代文化人很值钱,读书是农村人唯一的出路。

  弟弟也很争气,这次考了一个重点大学,只等着凑学费报名了。

  “哥,其实你成绩比我好,只是家里实在是,这些年你受的委屈我都懂。”

  “你懂个屁你懂,我能读进去书,我会让给你读?我既然选了铁棍,打工就是我的宿命。”

  我打断了弟弟的话,不想他内疚。

  我就算没有被开除,也读不了高中。

  家里的条件根本负担不起两个孩子读书。

  趁弟弟没注意,我拿起毛笔握了握,其实也挺合手。

  有点想不通,那么重要的时刻,怎么就摔倒了。

  走到屋外,我把头靠在门槛上点了一根烟。

  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很迷恋这种沉醉边缘的感觉。

  恍惚间,我看到我妈双手叉腰站在我的面前。

  “天天就知道打牌抽烟喝酒,一样正事不干,孩子还要不要养,日子还要不要过?。”

  “清秀,你相信我,我一定让你们三母子过上幸福生活。”

  天蒙蒙亮,我跪在堂屋给我爸上了一炷香。

  不管他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始终是我爸。

  磕了三个头,希望他能保佑我这次出去顺顺利利的。

  不一会儿,马二叔就过来敲门了。

  我妈只给我了300块,里面还有几张5块的。

  她让我问叔叔借300,等这个月我摆渡的工资到了,再去还他。

  我不知道出去的花销是多少,但知道这300块肯定是她的全部家当。

  我从来没有问别人借过钱,一路上我都在焦虑300块够不够路费,

  脑海中不停模拟着向叔叔借钱时的情景。

  班车到了镇上桥头,我才回过神来。

  “往前面再开点,再开点”眼看班车要在中学门口停下,我慌忙对师傅说道。

  学校大门正对着升旗台,三年前,我就在升旗台上被校长开除了。

  那天,我成了学校九年义务教育的第一只鸡。

  区区两页“判决书”,校长硬是在那帮猴子面前说了一个小时。

  我看过公判大会,审判杀人犯也不过如此。

  “就这里就这里,师傅踩一脚。”

  马二叔提高音量喊道。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没办法,村长掐完我脖子,现在到他了。

  下车后,我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我的继母校。

  好几年没来,校门口又多了几个来路不明的招牌。

  学校似乎又有新的名分,难怪弟弟的学费一直在涨。

  “马月,来你堂哥店里坐坐,大巴车还要一会儿,站着等也是等。”

  马二叔说话间已经站在斜对面的小店门口。

  想到一会要开口问叔叔借钱,我心里已经打起退堂鼓。

  但是不过去,这钱肯定借不到。

  在马二叔再三催促下,我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堂哥小时候也在马家村生活。

  不记得哪一年他们家在镇上买了房子。

  后来就少有走动。

  那时候我特别羡慕我堂哥,因为他的爷爷奶奶很疼他,经常给他买新衣服,买好吃的。

  还给零花钱,而我的爷爷奶奶什么都没给我和弟弟。

  直到后来记事才知道,原来他的爷爷奶奶就是我的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