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让她疯,是为了让她说实话-《凰权之上:女帝武则天的贴身暗卫》

  暮色漫进玉阳殿偏阁时,窗棂漏下的光在青砖地上割出棱形的影。

  萧玉娆跪坐在琴前,指尖抚过断弦处,腕间翡翠镯子碰出细碎的响——那是她被软禁后唯一未被收走的旧物。

  自那日绿芜撞柱后,她再没熏过香,案头的青瓷香炉积了层薄灰,倒显得腕间玉色愈发沉郁。

  撤了。惊蛰的声音像片落在水面的冰。

  守在门边的小宫女一哆嗦,慌忙去撤墙角的安息香。

  那是萧贵妃从前最爱的,甜腻里裹着蜜,此刻被艾草与苦参的苦气一冲,熏得人鼻尖发涩。

  萧玉娆的手指顿在琴弦上,盲眼的素绢动了动——她闻得出这味道,是太医院治疯癫症的方子。

  三日后卯时,晨雾未散。

  萧玉娆突然扯下眼上的素绢。

  她的眼尾还留着常年熏香的淡红,此刻却清明得惊人,直勾勾盯着站在廊下的惊蛰:你为何不让我疯?

  惊蛰倚着门框,银链在腕间轻响。

  她望着檐角滴落的晨露,像是在数水痕:疯的人说胡话,清醒的人才说真话。她转过脸,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我要听你说——是谁告诉你,太子与突厥质子密会?

  萧玉娆笑了,笑声里浸着血锈味:你当我是蠢的?

  你们要钓更大的鱼,我偏不遂你们的愿。她抓起案上的琴谱,指节因用力泛白,我宁可撞死在这柱上,也不供出他。

  惊蛰从袖中摸出枚琴轸。

  檀木纹路里还凝着暗红的血,是绿芜撞柱时攥碎的:她死了,因为她不想装疯。她将琴轸轻轻放在萧玉娆膝头,你活着,是因为你一直以为自己清醒——可你记不记得,那晚在香雾亭,是谁先说东宫将倾?

  是谁捧着盖了太子印的信跪在你门前?

  萧玉娆的指尖突然掐进琴轸的木纹里。

  记忆像被撕开的茧。

  周延那张总是垂着的脸浮上来,他缩着肩跪在雨里,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太子殿下与突厥质子在曲江私会,被宫婢撞见了!

  若传出去,这江山...她接过那封信,朱红的太子印还带着湿墨的腥气。

  印是假的。惊蛰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她的太阳穴,消息是编的。

  你杀了三个宫婢,不过是替人擦了把刀上的血。

  萧玉娆突然站起身,翡翠镯子坠地。

  她踉跄着抓住窗框,晨雾漫进来,模糊了她的脸:不可能...我明明听见太子说要借突厥兵...

  你听见的,是别人想让你听见的。惊蛰走到她身后,绿芜在琴谱里写月出惊山鸟,山鸟惊了,才会撞破林子里的网。她指腹划过萧玉娆腕间的针孔,你每日服的梦骨香,是让你把假话当真话的药。

  萧玉娆的身体开始发抖。

  她望着地上的翡翠镯子,那抹绿像极了阿萤投水前腕上的玉坠——那是她亲手赏的。

  去传张延禄。惊蛰对门外的小宫女道,就说贵妃已招供,指认同谋是周延。

  小宫女跑远后,萧玉娆突然转身,指甲几乎掐进惊蛰的手腕:你到底要什么?

  要你活。惊蛰抽回手,活下来,看谁急着来杀你这条饵。

  四更天的宫墙根泛着青灰。

  周延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半块鱼干。

  那只黑猫蜷在他脚边,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鞋尖——这是他每日寅时的功课,借喂猫传递暗号。

  周公公。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周延吓得鱼干掉在地上,回头见是个提着食盒的杂役,粗布衣裳上还沾着灶灰:李尚食让我给您送碗酒,说您夜里守夜辛苦。

  周延盯着那碗酒,喉结动了动。

  酒面上浮着层桂花,甜香混着夜露的凉。

  他刚要接,忽听墙根传来细碎的响动——是猫爪子扒砖缝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从树后传来。

  周延的酒碗地摔碎,抬头正撞进惊蛰的眼睛。

  月光落在她腰间的银链上,晃得他眼前发花。

  你想活,就把猫叫三声。惊蛰的声音像浸了冰的丝弦,现在。

  周延抖得像筛糠。

  他望着脚边的黑猫,哆哆嗦嗦学了三声猫叫。

  黑猫竖起耳朵,地跃上墙头,嘴里叼着枚铜钱大小的铜牌——寅字三号四个小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惊蛰捏起铜牌,指腹划过凸起的纹路:东宫密卫的编号。

  你们用猫传信,却忘了猫只认喂它的人。她逼近一步,说,是谁让你伪造太子印信?

  周延突然跪下来,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是...是詹事府的崔典签!

  他说太子私通突厥,若被陛下知道,整个东宫都要完...小的不敢不信啊!

  紫宸殿的烛火噼啪炸响。

  惊蛰跪在丹墀下,将铜牌与周延的口供一并呈上。

  武曌的凤目半垂,指尖摩挲着那枚铜牌,像在称量它的分量:你说有人伪造密会,只为让朕以为太子有异心?

  惊蛰的声音稳得像块沉水石,太子若被废,谁最得利?她抬眼望进女帝的眼睛,能调动东宫密卫,能伪造太子印信,能摸清萧贵妃的执念——此人必在东宫核心,且与陛下的新政有旧怨。

  武曌突然笑了,眉梢挑得像把刀:你这把刀,总算磨出锋了。她提笔在折子上批下代察使三字,朱红墨迹还未干,明日起,你入驻东宫察事房。

  退殿时,晨雾已散。

  惊蛰行至宫墙下,摸出袖中那枚狼形骨雕——是突厥质子默啜离宫前塞给她的,说留着,或许有用。

  她将骨雕轻轻塞进墙缝,风过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恰似三声猫叫。

  你说我是疯批?她望着东宫方向,声音轻得像句叹息,可只有疯子,才敢走进清醒人不敢踏的地狱。

  玉阳殿的窗棂被风推开。

  萧玉娆倚在窗边,手里攥着那截崩断的琴弦。

  血从指缝渗出来,滴在青砖地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远处传来晨钟,她望着东宫方向,突然笑了——那笑声里没有疯癫,只有彻骨的清醒。

  原来最疯的,是我。她喃喃道,我竟信了这宫里,还有清白的人。

  风卷着槐花香掠过,将她的话撕成碎片,散进渐亮的天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