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们怕的不是我,是我说了真话-《凰权之上:女帝武则天的贴身暗卫》

  诏狱的潮气漫进鼻腔时,惊蛰的靴底正碾过半块霉斑。

  铁栏后的阴影里,薛崇训像团被揉皱的破布,散乱的发丝间露出半张青灰的脸——三日水米未进,他连呼吸都带着腐木的腥气。

  夜枭大人,狱卒缩着脖子退后半步,火把在他手中晃出昏黄的圈,这老东西从昨夜就嚷着要见您,水米不沾,倒把送饭的小斯踹了个跟头。

  惊蛰的指尖在袖中摩挲着密道图的边缘。

  那是她昨夜用薄蝉翼纸临摹的,原图纸是从陆承恩书房暗格里撕下来的,墨迹未干时还沾着半块朱砂印泥。

  她望着薛崇训蜷缩的脊背,想起三天前武曌在紫宸殿说的话:他要的不是死,是死后有人记得他的。

  薛统领。她开口时,声线像浸了冰水的琴弦,你儿子昨夜在西市挨了打。

  霉斑里的破布突然抖了抖。

  薛崇训缓缓抬头,乱发下的眼睛红得像浸了血,喉结在青灰的脖颈上滚动:你说什么?

  西市东头的酒肆。惊蛰往前走了半步,铁栏上的锈渣蹭过她的衣袖,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说他没爹教的野种。

  他咬了其中一个的手,被按在青石板上抽了七记耳光——她顿了顿,没人救。

  薛崇训突然扑向铁栏,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指甲抠进锈铁里,指缝渗出血珠:你动他一根头发,我做鬼也不饶你!

  我动的是他的脸。惊蛰展开密道图,淡黄的纸页在火光里泛起涟漪,但你藏了十年的图,我动的是你的命。她指尖点在北线通漠南的字迹上,这不是你画的?

  上个月十五,你让亲兵用盐渍纸包着它,塞进运往漠南的茶砖里。

  薛崇训的瞳孔骤缩成针尖。

  他盯着那张图,像是看见自己剥了皮的内脏——这图连最心腹的亲卫都没见过,连他自己都只在每月十五子时,借着月光在密室里看一眼。

  你以为你是审我?他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渗出来,你不过是个刽子手,替篡位的女人清理异己的刽子手。他的指甲刮过铁栏,发出蛇信子般的嘶鸣,可你知道周文通怎么死的吗?

  那个说自己咽气的驿丞——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毒蛇吐信,是你救下的那个小叫花子,亲手用枕头捂死的。

  惊蛰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她想起三日前在义庄验尸的场景:周文通的喉骨凹陷成奇怪的弧度,指节间还攥着半缕粗布——她当时以为是薛崇训的人灭口,却没想到那缕布来自阿丑常穿的灰布衫。

  你撒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但尾音却像淬了毒的针,阿丑才八岁。

  八岁?薛崇训笑得更凶了,八岁的孩子能记得柳氏被拖去掖庭时,周文通站在门口嗑瓜子。

  能记得柳氏最后求他报信,他说民不与官斗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像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她跪在床前,说周大叔,我给您捂捂手,然后就把枕头压在你脸上......

  惊蛰转身时,袖中密道图的边角划破了掌心。

  她听见自己的靴跟磕在青石板上,一声比一声响,直到撞进穿堂风里。

  张延禄的拂尘正扫过廊柱,看见她的脸色,立刻垂手:大人?

  查阿丑七日行踪。惊蛰的指甲掐进掌心的伤口,血腥味在齿间漫开,从柳氏被押走那天开始查。

  张延禄的喉结动了动,拂尘尖在廊柱上点了点:那孩子......昨日抱着柳氏留下的婴儿去了城南乱葬岗,跪了整夜。

  奴才让人跟着,她对着柳氏的荒坟说阿姊,我给你报仇了

  惊蛰闭了闭眼。

  柳氏是西市绣娘,因替她传递过两次密信被抓,临刑前把刚满月的女儿托付给阿丑。

  周文通是驿丞,本可以帮柳氏递状纸,却收了薛崇训的银子装聋作哑。

  把婴儿送到净慧庵。她睁开眼时,眼底的光像淬了冰,让老尼用戒疤认养,这辈子不许阿丑再见她。

  张延禄的拂尘突然顿在半空。

  他望着这个总把正义需见血挂在嘴边的暗卫,突然懂了女帝说的是什么——不是磨平棱角,是把所有的刺都掰成指向敌人的刀尖。

  次日再审时,诏狱的牢门吱呀作响。

  惊蛰抱着只陶瓮跨进去,瓮口蒙着层粗麻。

  薛崇训蜷缩在角落,却在她掀开麻布里的瞬间直起腰——瓮里盛着半瓮清水,水面浮着几片暗黄的碎屑。

  半夏。她的指尖敲了敲瓮沿,你上个月往剑南送药材车时,藏在茯苓底下的密信。

  油纸蹭过半夏,碎屑粘在信角。她蹲下来,与他隔着铁栏平视,你说我是刽子手?

  可你呢?

  你用二十车药材做幌子,运的是联络漠南的密信;你让柳氏顶罪,因为她无亲无故;你逼周文通装聋作哑,因为他贪那五两银子——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毒蛇吐信,你比刽子手更冷血,因为你用别人的血,浇自己的。

  薛崇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望着那几片半夏,像是看见自己精心织的网被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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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怕死。惊蛰的指尖划过他染血的指甲,但你怕你的名字被抹去。

  所以你在茶砖里藏图,在药材车塞信,你要让后人知道薛崇训是为正统而死她笑了,眉梢挑得像把刀,可你需要我找到你的主子,否则你的连块墓碑都换不到。

  薛崇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扶着铁栏慢慢站起,血沫溅在惊蛰的靴面上:你想听真话?

  好......他的声音像破风箱,凤阁侍郎裴元昭,才是最初下令换尸的人。

  上个月初三夜里,他在崇仁坊的秘宅见了漠南使者......

  惊蛰走出诏狱时,天空正飘着细如牛毛的雨。

  她摸出怀里的蜡丸,里面封着薛崇训的供词,还有裴元昭与漠南使者的会面记录。

  默啜正靠在宫墙下,手里转着枚骨雕——是只仰首的狼,獠牙在雨里泛着冷光。

  若我三日内没出玄武门。她把蜡丸塞进他掌心,把这个送到漠北可汗的金帐。

  默啜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望着她被雨打湿的眉眼,突然用突厥语说了句什么,又用汉语补道:你在拿命当饵。

  饵要够香,鱼才肯咬钩。惊蛰转身时,看见张延禄站在回廊尽头,袖中铜牌在雨里闪了闪——那是女帝的暗卫腰牌。

  她知道,他会把这一切原封不动禀告武曌。

  紫宸殿里,武曌正捏着枚新制的玄铁牌,牌面刻着刃启天机四个阴文。

  她望着窗外的雨丝,嘴角勾起极淡的笑:她开始懂了......真正的权力,不在金殿上的龙椅,在人心裂开的那一瞬。

  雨停时,惊蛰站在玄鹰阁的青铜门前。

  门内飘出陈年老墨的腥气,像浸了血的纸页。

  她摸出袖中裴元昭的卷宗,指腹划过封皮上的三个朱砂印——永徽七年赈灾案显庆三年科举案麟德元年换储案。

  门开了。白眉老者的刀疤在阴影里抽搐:今日学翻旧账。

  惊蛰握着卷宗跨进门去。

  烛火在她身后噼啪作响,将裴元昭三个字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