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雪夜归途-《巷尾的少年血染苍穹》

  破旧的长途客车像一头疲惫的铁兽,在积雪未消的省道上颠簸前行。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蒙着一层灰白冬意的田野和光秃秃的树林,天色渐渐暗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雪。

  车内拥挤不堪,弥漫着混合了汗味、泡面、劣质香烟和脚臭的复杂气味。座椅的绒布破损,露出黄色的海绵。乘客们形态各异:有大声打着电话抱怨年货价格的农妇,有抱着啼哭婴儿轻声哼唱的母亲,有穿着脏兮兮工装、靠着车窗打盹的中年男人,还有几个和林秋他们年纪相仿、穿着不同学校校服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寒假计划。

  林秋和张浩挤在车厢中后部一个双人座位上。张浩靠窗,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呵出的白气在窗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雾。他脸上带着刚结束期末考试的兴奋和即将到家的松弛,嘴里喋喋不休。

  “操!总算他妈考完了!这学期憋死老子了!”张浩用力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咔吧的轻响,他转过头,眼睛发亮地看向旁边的林秋,“书呆子,寒假有什么安排?先说好,前三天谁也别找我,老子要在家睡到自然醒,然后去网吧鏖战三天三夜!把赛季段位打上去!”

  林秋坐在靠过道的位置,身体随着车厢微微晃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拥挤的过道和攒动的人头,似乎有些出神。听到张浩的话,他微微侧过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车厢的嘈杂:“睡觉可以,游戏适可而止。寒假作业不少,下学期的物理竞赛也要提前准备。”

  “靠!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张浩撇撇嘴,但没像以前那样直接反驳,只是咕哝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没劲!哎,你说……苏婉妹子她们市一中放假是不是比咱们晚?你俩……寒假能见上面不?”他挤眉弄眼,用胳膊肘捅了捅林秋,语气带着促狭。

  林秋眼神微动,没有立刻回答。他确实在规划寒假,内容远比张浩想象的复杂。除了完成作业、预习竞赛课程,他计划每天早晨坚持跑步,加强腿部力量,让膝盖彻底恢复。还要抽时间把李哲给的格斗笔记再仔细研究一遍。至于苏婉……他想起昨晚那条短信,他心底有一丝微弱的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需要变得更强,才能在未来不确定的风浪中,护住自己在乎的人和事。

  “看情况。”林秋含糊地应了一句,移开目光,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张浩了解他的性子,也不追问,转而兴奋地计划起和镇上几个哥们儿去哪儿玩,声音洪亮,引得旁边几个学生侧目。

  林秋重新将视线投向车内。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拥挤的乘客,掠过一张张或疲惫或麻木或兴奋的脸,最终,在不经意间,与斜后方隔着几排座位、一个靠在椅背上似乎闭目养神的男人的视线,有了一瞬间极短暂的交汇。

  那男人穿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貌,但就在视线接触的刹那,林秋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审视般的锐利光芒,虽然对方立刻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

  不是好奇的打量,更像是……确认?

  林秋的心微微一沉。这种眼神,他并不陌生。是一种带着目的性的观察。是错觉?还是……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手指在口袋里轻轻蜷缩。会是巧合吗?临近过年,车上鱼龙混杂,或许只是自己太敏感了?经历了学期末的种种风波,他不得不对周围环境保持更高的警惕。

  客车在一个简陋的乡镇路口停下,下去几个乘客,又挤上来几个带着大包小裹的农民,车厢里又是一阵短暂的混乱和抱怨。

  “妈的,挤死了!”张浩被挤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地调整坐姿。

  林秋借着人群晃动的掩护,用眼角的余光再次瞥向那个方向。黑衣男人依旧保持着假寐的姿势,帽檐下的脸隐藏在阴影里,没有任何异常。

  但林秋心底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他将这个人的体貌特征和座位位置默默记下。多年的经验和对危险的直觉告诉他,任何时候,掉以轻心都可能付出代价。

  客车重新启动,碾过积雪的路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只有车灯照亮前方一小段惨白的光路。雪花开始零星地飘落,打在车窗上,瞬间融化,留下蜿蜒的水痕。

  张浩已经靠在窗玻璃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乘客们均匀的呼吸声。

  林秋却没有睡意。他望着窗外飞逝的、被黑暗和雪花笼罩的陌生景物,思绪飘远。家,就在前方不远的小城。等待他的,是短暂的温馨,还是新的未知?那个黑衣男人,是旅途中的偶然,还是风暴将至的预兆?

  他轻轻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车厢里的污浊味道涌入肺腑。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保持清醒,做好准备。这个寒假,注定不会平静。

  客车载着一车归心似箭的人和各自的心事,冲破越来越密的雪幕,驶向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