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博崇反击战其十一:破茧二”-《一种果断的办法》

  宋越楚的表情扭曲得像幅被暴雨泼乱的水墨,每一道褶皱里都挤满了痛苦,“咚”的一声闷响,他重重跪倒在“印照”地面上。冰冷的触感透过作战服渗进来,可他顾不上这些,视线死死黏在毫无声息的江丹彰身上——江丹彰整个人像被强行压进地面的蜡像,连睫毛的颤动都没有。眼泪突然就决了堤,像被砸破的泉眼,疯狂地涌出来,滚热的液体糊住了他的视线,又顺着脸颊“啪嗒、啪嗒”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这是他第一次哭得这么凶,胸腔里的悲伤像海啸,排山倒海般涌上来,把所有呜咽、嘶吼都吞没了,只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破风箱似的抽气声。

  眼角的余光里,教学楼的方向亮得诡异。无数个像满天星辰般的白球,正缓缓悠悠地飘向飞船伸出的倒三角结构,微光在球体表面流转,像萤火虫的尾焰,却透着股非人的、诡异的静谧。而讲台上那台正方形的印照武器,此刻正像被烤化的蜡,“滋滋”地冒着细响,一点点自我消解,最后“啪”地塌成一摊黏稠的液体,只留下满地的“人物全身照片”——那些平面的人像毫无生气,轮廓边缘还带着融化又凝固的毛边,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画皮,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地上,每一张都触目惊心。

  宋越楚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里面烧着百倍的憎恨,像两簇淬了毒的火焰,死死钉在那艘悬在半空的外星飞船上。心底有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说,自己时日无多了,像有只冰冷的、无形的手,正从背后缓缓伸来,要把他从这世间拽走。可他偏不!一股决绝的念头像钢针似的,从骨髓里“噌”地钻出来,扎得他浑身发颤:他要向这艘飞船复仇!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它付出代价!

  再低头看地面,江丹彰还像张立体照片,死气沉沉地封在那里,皮肤下的血管都没了起伏,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憨笑,没有了把他从群嘲里拽出来时的温暖力量。在宋越楚眼里,他此刻像一座用悲伤和牺牲铸成的、彻彻底底的神像,更像一位因拯救人间坠落生灵,而被强行贬入地狱的天使,一道神圣的烙印就这么永久地刻在了江丹彰的身上,也深深烙进了宋越楚的心脏,烫得他快要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宋越楚终于挣扎着站起来,膝盖因为长时间跪地而发麻,险些又摔倒。一片“印照”的产物闯入他的眼帘:地面上、墙面上,到处是斑驳的、属于人类的痕迹,却看不到一点活物的影子。这里仿佛是一片被上帝彻底遗忘的、否定生命的地狱,任何生机都被碾得粉碎,连空气都带着洗不掉的死寂味道,吸进肺里,像吞了口冰冷的灰。而他自己的存在,更像是黑暗中一个随时会消散的虚无影子,渺小又可悲,只为给这片早已满目疮痍的土地,再添一缕无人察觉的悲伤。

  他深吸了一大口带着土腥味的空气,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粗糙的掌心蹭过皮肤,留下几道红痕。把翻涌得快要冲破胸膛的情绪,像塞棉花似的强行按回心底,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回到了队伍中。

  周围都是为死去的朋友悲伤哭泣的人,压抑的哭声像潮水,一波波拍打着耳膜,汇成一片呜咽的海洋。还有一些穿着特殊标识服装的人在行动,他们是专门清理“尸体”的——可这里的“尸体”,格外诡异:有正常的人类躯干尸体,软塌塌地瘫在地上,皮肤失去了弹性,像泄了气的皮囊;有零碎的人类组织尸体,红白的肉块混着褐色的泥土,散发出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气;剩下的,则是“粒子块”“白球”“印照”这类完全超出认知的特殊人类尸体。

  “粒子块”是在“北海道之战”初次出现的恐怖产物,它能残忍地把人类躯体分解成无数大小相同的粒子方块,每一块的颜色都各异,像被打乱的魔方。这些粒子主要用塑料纤维储存袋装载,据说,大约一名成年男子的所有分解粒子块,能满满当当地铺满两平米的地面,刚好能装满三个标准“塑件储袋”,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白球”则是“博崇军营袭击事件”里首次现身的,它会将人类等比例缩小,逼迫四肢朝身体中心回缩、扭曲,最后变成弹珠大小,然后无情地锁进白色的、毫无反光的小球里。每个白球表面,都用各种字体精心镶嵌着死者的名字,像墓碑上的刻字,随后会被放进特制的“绵花纤维铁盒”里保存,专门安置在肃穆的“袭击受害者纪念馆”,每个受害者都能拥有一个专属的柜子,和那个刻着自己名字的、冰冷的铁盒。

  至于“印照”,更是违反自然规律的恐怖存在——它就像一台邪恶的相机,能把人像硬生生印在它照射范围内的任何物体上,地面、粗糙的墙面、绿油油的草坪、波光粼粼的水面、荒芜的沙漠、泥泞的沼泽,甚至连虚无的蒸气上都可以。只要被那台“正方形印照机”的光线扫到,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一角,都会被那诡异的光影角度“照印”在身后的物体上,甚至能直接印在人体上。更可怕的是,如果有人或物体胆敢破坏“照印”的载体,被“照印”的人类会根据破坏的程度,遭受对应的、同等的伤害,仿佛他们的生命,就寄托在那薄薄一层“印照”上。这些“印照人”没有特别的容器,只有简陋的黄色封锁线,和一块刻着名字的、冰冷的石碑。虽然理论上说,他们还在呼吸、还有生命体征,与“照印”的物体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生生命体,但因为技术上的巨大难题,他们最终还是被残酷地从社会上“判了死刑”,彻底隔绝在正常生活之外,成了活着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