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隐瞒-《前往非洲》

  晨雾裹着椰树的影子,轻卡的轮胎碾过达市华人街的青石板,溅起细碎的露水。李朴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攥着配送单,纸上“福运华人超市”的字迹被晨雾浸得发皱。卡鲁握着方向盘,避开路边摆摊的小贩,竹篮里的鸡蛋在纸托里轻轻晃动,没有一丝声响——这是新订的防震纸托,每个蛋都嵌在专属的凹槽里。

  “福运超市”的红色招牌在晨雾里亮着暖光。老板老陈蹲在门口择菜,沾着泥的菠菜叶堆在竹筐里,看见轻卡就直起身喊:“李老板,可把你盼来了!昨天的卤蛋卖空了,顾客催着要新鸡蛋呢!”他的普通话带着福建口音,尾音裹着坦桑清晨的凉意。

  工人们搬着鸡蛋往超市里走,纸托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李朴跟着老陈走进店里,货架上摆着老干妈、涪陵榨菜,还有印着中文的方便面,空气里混着酱油和檀香的味道——这是华人超市独有的气息,让李朴想起刚到非洲时,第一次在这里买到家乡调料的感动。

  “王天星那小子,最近没跟你一块来?”老陈给李朴倒了杯热茶,搪瓷杯上印着“北京天安门”的字样,茶梗在水里慢慢舒展。李朴抿了口茶,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他最近忙着跟阿伊莎筹备汽配店扩张,没空跑送货。”

  老陈的手顿了顿,择菜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超市里的监控,又朝门口望了望,压低声音:“李老板,你跟王天星是过命的兄弟?”李朴点头,心里泛起一丝异样:“当年我刚到坦桑,鸡舍被偷,是他垫钱帮我重新进货。怎么了?”

  老陈把菠菜叶扔进筐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柜台底下翻出个褪色的相册。翻开的那页,是张泛黄的合影:王天星穿着军绿色外套,抱着个婴儿,身边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笑容比照片里的阳光还亮。“这是王天星的老婆,叫林秀,孩子今年该上小学了。”老陈的声音压得更低,“四年前,他跟老婆吵了架,说要来非洲闯闯,之后就没回去过。”

  李朴手里的茶杯“咚”地撞在柜台上,茶水溅在配送单上,晕开一团深色。“不可能!”他抓起照片,指尖捏得发白,“王天星跟我说他没结婚,阿伊莎……阿伊莎还等着跟他结婚呢!”老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张汇款单,收款人是“林秀”,汇款人签名是“王天星”,日期是上个月。

  “我跟他是老乡,他刚到坦桑时,天天来我这买醉,说对不起老婆孩子。”老陈的目光落在照片上,“他说林秀身体不好,孩子要上学,他得在非洲拼命赚钱。可去年阿伊莎跟他在一起后,他就没再跟我提过家里的事了。”

  轻卡的发动机还在怠速运转,卡鲁在门口喊:“老板,该去下一家了!”李朴却像被钉在原地,照片里林秀的笑容和阿伊莎戴假发时的娇羞重叠在一起,让他心口发闷。他想起王天星给阿伊莎买真发时的温柔,想起穆罕默德拍着王天星肩膀说“要好好待她”,想起阿伊莎规划两人未来时眼里的光——那全是谎言。

  “他不是在发泄私欲。”老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王天星的儿子,虎头虎脑地举着奖状,“他每个月都往家里汇钱,比自己花的还多。只是……他不敢回去,也不敢跟阿伊莎说。”李朴攥着照片,指节泛白,照片的边缘被他捏出了褶皱。

  离开华人超市时,晨雾已经散了。阳光照在华人街的招牌上,“福运”两个字晃得人眼睛疼。卡鲁察觉李朴的不对劲:“老板,你脸色很难看,要不要休息一下?”李朴摇摇头,声音沙哑:“去海边别墅,找王天星。”

  轻卡驶在沿海公路上,海风卷着咸腥味吹进来,却吹不散李朴心里的闷。他想起三年前,王天星在夜市上跟他喝啤酒,说“在非洲混口饭吃,不用想那么多”;想起王天星帮他修鸡舍的围栏,手上磨出了血泡也不吭声;想起王天星带着阿伊莎来养鸡场,介绍时眼里的骄傲——他从没想过,这份看似真挚的感情,背后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海边别墅的铁门开着,院子里的凤凰木落了一地橘红的花。阿伊莎蹲在泳池边,给锦鲤喂食,米白色的连衣裙沾了点面包屑。看见李朴,她立刻站起身笑:“李老板,你怎么来了?天星去汽配店了,说中午回来给你做红烧金枪鱼。”

  李朴的喉咙发紧,看着阿伊莎,想起她戴假发时的羞涩,想起她给工人们编发带时的温柔。他手里的照片像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阿伊莎,我问你个事。”李朴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跟王天星,谈过未来吗?”

  阿伊莎的脸颊泛起红晕,伸手抚了抚假发的发梢——那是王天星给她买的真发,乌黑顺滑。“我们说好了,等汽配店扩张后就结婚。”她指着客厅的方向,“我已经选好了婚纱的样式,是中国传统的红色,天星说我穿红色好看。”她顿了顿,眼里闪着光,“我们还要生个孩子,天星说希望像我一样,有淡巧克力色的皮肤,像他一样,有黑色的眼睛。”

  李朴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刚要说话,就听见皮卡的“突突”声。王天星跳下车,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新鲜的金枪鱼:“李朴,你怎么来了?正好,阿伊莎刚学了做鱼香肉丝,给你露一手!”

  阿伊莎笑着迎上去,接过王天星手里的塑料袋:“我去做饭,你们聊。”她转身走进厨房,白色的裙摆消失在门后,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院子里只剩下李朴和王天星,凤凰花落在王天星的肩膀上,像一滴血。

  “你跟我来。”李朴转身走向海边,王天星察觉到不对劲,跟在他身后。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阳光照在海面上,泛着刺眼的光。李朴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合影,递到王天星面前:“这是谁?”

  王天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伸手想去抢照片,却被李朴躲开。“你从哪弄来的?”王天星的声音沙哑,眼神躲闪,不敢看李朴的眼睛。“老陈的超市。”李朴的声音像冰冷的海水,“林秀是你老婆,孩子六岁了,对不对?”

  王天星蹲在地上,双手插进裤兜,肩膀微微颤抖。海浪卷上来,打湿了他的裤脚,带着冰凉的咸意。“是。”过了很久,王天星才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四年前,我跟林秀吵架,她嫌我没本事,赚不到钱。我一时冲动,就来了非洲。”

  “没本事?”李朴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每个月往家里汇一万美金,自己却舍不得买件新衣服;你给阿伊莎买几千美金的真发,却跟我说你是借的钱;你跟阿伊莎谈婚论嫁,说要生个孩子,你对得起她吗?对得起林秀吗?”

  “我不是故意要骗阿伊莎的!”王天星猛地站起身,眼睛通红,“我刚认识她时,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她那么好,那么单纯,跟我说她想结婚,想有个家。我控制不住自己,就陷进去了。”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林秀和孩子的合影,照片已经被磨得边角发白,“我每天都想回去,可我不敢。我怕林秀还在生气,怕孩子不认识我,更怕……更怕失去阿伊莎。”

  李朴看着王天星的样子,心里的愤怒渐渐变成了复杂。他想起王天星帮他垫钱建鸡舍时的仗义,想起王天星在暴雨里抢救客户零件时的执着,想起王天星给阿伊莎煮姜汤时的温柔。他不是个坏人,只是个被生活逼到绝境的可怜人。

  “你打算怎么办?”李朴的声音软了下来,海浪卷上来,把两人的脚印冲平。王天星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我不知道。我想跟林秀离婚,可我舍不得孩子;我想跟阿伊莎坦白,可我怕她伤心。”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李朴,我不是人,我欺骗了阿伊莎,欺骗了所有人。”

  厨房的门开了,阿伊莎端着一盘水果走出来,看见两人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们怎么了?”阿伊莎的声音有些不安,把水果盘放在石桌上,“是不是吵架了?”

  王天星猛地站起身,擦了擦眼睛,强装笑脸:“没有,我们在聊汽配店扩张的事。”他伸手想去拉阿伊莎的手,却被阿伊莎躲开。阿伊莎的目光落在李朴手里的照片上,眉头皱了起来:“那是谁?”

  空气瞬间凝固,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李朴看着阿伊莎的眼睛,那里面满是信任和不安。他刚要说话,王天星就抢先开口:“阿伊莎,我跟你说件事。”王天星的声音颤抖,却异常坚定,“我在国内,有老婆和孩子。”

  阿伊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天星,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过了很久,她才颤抖着伸出手,指着王天星:“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国内有老婆和孩子。”王天星的眼泪掉了下来,“我骗了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刚认识你时,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可我慢慢发现,我爱上你了。我想跟你结婚,想给你一个家,可我不敢跟你坦白,我怕失去你。”

  阿伊莎的身体晃了晃,伸手扶住石桌才站稳。她看着王天星,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海浪浇灭的火焰。“那你给我买的真发,说我穿红色婚纱好看,说要生个孩子……全是假的?”阿伊莎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你把我当什么了?发泄私欲的工具吗?”

  “不是的!阿伊莎,你听我解释!”王天星想去抱她,却被阿伊莎用力推开。阿伊莎后退了几步,假发的发梢扫过石桌,掉了一朵鸡蛋花。“你走吧。”阿伊莎的声音冰冷,“我不想再看见你。”

  “阿伊莎!”王天星想追上去,却被李朴拦住。“让她冷静一下。”李朴的声音低沉,“你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王天星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颤抖,发出压抑的哭声。海浪卷上来,打湿了他的裤脚,也打湿了地上的鸡蛋花。

  厨房的锅里传来“滋滋”的声响,鱼香肉丝的香气飘出来,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暖。阿伊莎走进客厅,拿起沙发上的红色婚纱画册——那是她和王天星一起选的,每一页都画着圈,写着“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