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一艘破船,谁调头都难-《1621,不一样的大明》

  沈光衬和汪汝诚在苏州都有别院。

  天亮才出门。

  他们在钱府表现的很急切,现在又不急了。

  急也没用,杨廷筠早把联系的人散出去了。

  现在是等待回信的空档期。

  两人坐船向南走了半天,后面十几艘船交替掩护,才来到一处水边村子。

  花和尚在村里阁楼,看两人鬼鬼祟祟,差点笑出声,如此摆脱追踪的方式,实在可笑。

  别说外面的天罗地网,老子就在这里。

  屋内的人听两人带回来的消息,才发觉局势很被动。

  一屋子人鸦雀无声,全部在低头思索。

  是啊,武勋怎么可能不反击,人家一直在等机会。

  皇帝太聪明了,把权争直接塞江南肚子里,你们自己争吧。

  耶速会借学术立足、借海贸壮大,东林借讲学立足、借权争做大。

  两者背后都是士绅豪商。

  若皇帝把学术分开,背后的士绅也分裂了。

  士绅不会死,耶速会先崩了。

  钱氏就是典型的例子,银子可以少赚、甚至不赚,不能动摇宗族。

  沈氏、郭氏、汪氏…全部如此。

  沈氏乃士族,汪氏乃地方豪商,郭氏乃海商,彼此是世交,有生意的时候一体,没生意瞬间崩裂,各顾自己。

  不能让大局崩坏。

  啪啪啪~

  杨廷筠拍拍手,示意发表意见。

  沈光衬立刻道,“杨先生,不得不大辩,那就辩嘛,没有三年不会结束。”

  汪汝诚跟着道,“别自乱阵脚,大家到苏州集中,也许有不一样的办法。”

  郭必爻叹气,“若海贸没有乱,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传教士郭居静道,“耶速会也许会放弃两个教士,但不会放弃西学。”

  李之藻扫了一圈,“诸位,咱们做不了任何决定。”

  杨廷筠这才道,“李兄说的是,杨某只联系了能动手的朋友,若皇帝要大辩,那就得联系所有人,时间肯定来得及,但我们败定了,学术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西学不可能在士农工商全面胜利,根本不现实。”

  说了一句,杨廷筠摆摆手,示意他们别插嘴,继续说道,

  “这么大的事,我们一时间做不了主,谁都不行,皇帝这是阳谋,不能跟着随风起舞,只有两个应对。

  第一个,放弃两位先生,继续查探关押地,毁尸灭迹,就当没这回事,不参与大辩。

  第二个,断海贸,逼着所有朋友弹劾朝廷,把大辩转移为国策疏忽、或者转移为官场贪墨大案。

  第一个办法肯定不行,自绝死路,关键皇帝不可能这么简单,徐光启还在天津,若徐兄也是钦差之一呢?”

  众人同时惊悚瞪眼…

  杨廷筠看他们意会到局势复杂,继续说,“所以大辩不可避免,但东林现在没有主事人在苏州,必须致仕几个回来主持士林大辩。

  当然,大辩只是为了拖时间,不能沉溺大辩,没有人能自己辩倒自己,如今阉党在京城势大,弹劾不好使。

  断海贸也不可能马上做到,我们需要联系吕宋、濠境,来来去去至少半年,尼德兰人和福建还在摩擦,会让尼德兰钻空子,外海会起海匪,秩序大乱,依旧不可取。

  如今东林与阉党厮杀,官场冲突一律会变为党争,天下无人信贪墨,还是不好使。

  想转移天下视线,必须让中枢大败,只有东虏可以利用,但奴酋被完全隔绝,时间同样来不及。

  说来说去,反而九边起事最快…

  诸位别误会,杨某决定不了这种事,当下而言,联系所有人,大家必须一起商议,谁都无法单独做主。”

  众人眨眨眼,有点怪异的感觉,他们怎么成皇帝了,在平衡天下事。

  杨廷筠看众人不说话,自嘲笑了一声,“想必诸位也感觉到了,船大难掉头,海贸秩序、国本之争、西学东进,大家用了二十年时间才融合,出现意外,无法马上回头。

  皇帝逼着天下人妥协,又不给大家时间统一意见,不给大家时间调整生意,不给大家时间消化结果,那就是在逼着所有人弑君,帝位交替,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郭必爻抖了一下,“到…到这地步了吗?”

  杨廷筠摇摇头,“当然没有,钱祥达什么都说了,也什么都没说,大家也一样,地主豪商、士族门阀、南北武勋等等,所有人都在根据形势选择。

  现在形势对传承没有生死威胁,自然会让皇帝和武勋进一步,武勋是为了面子在反击,若动摇根本,皇权完全做主,他们也受不了,还是朋友。

  但皇帝逼迫到什么地步,大家能忍到什么地步,需要互相切磋几个回合才知道,若像万历皇帝一样,用沉默来表示妥协,那大家也能沉默。

  皇帝若乘胜追击,或者得势不饶人,不需要我们动手,权力一旦生死相搏,很快就结束了。

  当然,弑君也会向天下示警,不会让局势瞬间崩溃,万一皇帝妥协了,天下太平,万事依旧。”

  李之藻懂了,点点头道,“我们什么都得做,什么都不能做,有人为了扬名、有人为了宗族、有人为了生意,不论如何,大家都是为了传承才一起做事,不能动摇这个根本。”

  杨廷筠附和,“没错,密切通信,保持联系,一旦局势失控,东西南北联络,方可保证行动一致。

  保持联系,不刺激底线,与所有人站一起,大家才是朋友,包括南勋、钱氏、文氏之类的门阀豪族,甚至北勋也是朋友。

  英国公、宣城伯找回面子,就会退一步,皇帝势单力薄,若执意与天下人为敌,那才是最后一步。”

  郭必爻深吸一口气,“还是随风起舞了。”

  杨廷筠此刻智珠在握,笑着点点头,“激烈的手段必然会带来激烈的回应,战舰炮击卫时觉的时候,大家内心就有这准备,既然皇帝没有杀人的心思,当前退一步很正常。

  从大局看,皇帝现在有能力驱使江南大辩,完全因邓文映大胜带来的优势…”

  “不可!”沈光衬大叫一声,“沈氏三女已出发了,咱们正涉足朝鲜武权,不能再刺杀了。”

  杨廷筠摆摆手,“沈兄放心,不会再刺杀,卫时觉思维独特,手段过于凌厉,此人太能了,不给任何人机会,比皇帝还凌厉,大家完全没时间应对,不得不刺杀,现在不需要刺杀,相信我,半年内就能断掉朝鲜的补给,朝廷没有税赋,自然没有大军。”

  众人齐齐深吸一口气,又齐齐说道,“风起云涌啊!”

  门外的花和尚也深吸一口气,太他妈聪明了,看起来一通废话,大势却很清楚。

  天下士绅豪商、门阀大族利益一体,面对皇权武权,以粮对兵,以钱对权,以传承对传承,能软能硬,能退能进。

  从士绅豪族看中枢,朱家皇帝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你全家全族都荣华富贵了,老老实实在后宫与女人耍乐子不好嘛,非要掌控天下人生死,必会被反噬。

  以花和尚的视角看,这些人有脑子,没有良德,没有家国大义,只有无边的贪欲。

  卫老三果然更胜一筹,耶速会根本不是重点。

  大明朝皇帝、武勋、士大夫本来就分三拨,加上南北、文武之争,所有人互相掐着脖子。

  卫老三那句话说的好:生存本源与死亡根由是一体关系,争夺传承的尽头乃死亡。

  除了提刀子,一点都没办法。

  破局必须引入外力,分化利诱。

  大辩只是障眼法,僧兵要来了,看你们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