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十七年-《我在大学斩鬼悟道》

  地库不大,

  四壁是粗糙的水泥,

  头顶低矮,

  渗着水珠。

  几排同样厚重的铁皮档案柜靠墙摆放,

  锈迹斑斑。

  空气冰冷粘稠,

  那股浓烈的河底淤泥混合着朽木的腐败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手电光扫过,

  柜体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地上散落着一些被潮气浸透、板结发黑的纸团。

  “景十七…景十七…”

  陈斌压低声音念叨着,

  手电光在柜体上锈蚀的标签上快速扫过。

  标签字迹大多模糊不清。

  “妈的,这鬼地方,标签都烂完了!”

  “这边。”

  张清明的手电光停在一个角落最靠里的铁柜下层。

  一个深褐色、边缘包着发黑铜皮的樟木盒子,

  在光线下显露出轮廓。

  盒子表面没有标签,

  只贴着一张巴掌大小、颜色发黄发脆的旧宣纸条,

  上面用浓墨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小字——

  “景十七”

  纸条边缘已经卷翘剥落。

  樟木特有的防虫气味早已被浓重的湿腐气盖过。

  盒子很沉。

  张清明小心地将其抽出,

  放在旁边一张同样布满白霜和水渍的旧木桌上。

  桌面冰冷刺骨。

  盒盖揭开,

  一股更加浓郁的、

  带着陈年墨臭和纸张霉烂的酸腐气味弥漫开来。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叠叠用细麻绳捆扎的、

  边缘卷曲泛黄的线装册子和卷轴。

  册子的封面大多破损,

  露出里面发黄的纸张。

  张清明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解开最上面一册的麻绳。

  册子封面用褪色的墨迹写着:

  “,河工密录,丙字卷”

  翻开第一页,

  是工整却冰冷的公文小楷,

  记录着某处河堤的修筑工料和役夫人数。

  他一页页快速翻过,

  指尖感受着纸张特有的脆弱和历史的沉重。

  陈斌和林薇薇也凑在旁边,

  紧张地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古字。

  时间在死寂和翻页的沙沙声中流逝。

  地库的阴冷如同跗骨之蛆,

  顺着脚底往上爬。

  陈斌忍不住跺了跺发麻的脚,

  低声咒骂了一句。

  林薇薇的脸色越来越白,

  她感觉那沉在意识深处的混乱怨念,

  正随着张清明的翻阅,

  如同沉睡的蛇被惊扰,

  开始不安地蠕动。

  终于,

  在翻到册子靠后部分时,

  张清明的手指停住了。

  这一页的墨迹明显比其他页更浓重,

  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焦灼感。

  标题触目惊心:

  “锁龙渊水眼异动,祭礼事录”

  “……,秋,

  锁龙渊水眼沸腾,

  浊浪滔天,

  三日不息,

  坏堤三十里,

  溺毙人畜无算…

  钦天监言,

  地煞冲霄,

  非寻常可制…”

  张清明的声音低沉,

  一字一句地念出那些冰冷的记录。

  昏黄的灯光下,

  泛黄的纸页上,

  每一个字都像在渗出暗红的血:

  “…转运使李公(讳伏波),

  八字纯阴,

  命格奇硬,

  秉忠勇,

  自请为牲…

  缚以玄铁秘文链,

  沉渊镇煞…”

  念到“缚以玄铁秘文链”

  时,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册页边缘一个不起眼的、

  用朱砂勾勒的简图——

  三道扭曲的枷锁,

  缠绕着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形态,

  与他怀中的半枚铁尉令上的符号,

  以及伏波祠地基上刻画的锁龙标记,

  如出一辙!

  “玄铁秘文链…”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悟和更深的寒意,

  “是那个!

  束缚李伏波的…

  钥匙…

  铁尉令,

  是开那锁链的?”

  张清明没有回答,

  继续往下念,

  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凝重:

  “…祭礼成,

  水眼立平…

  然…

  然李公沉渊之际,

  怨气冲霄,

  声如裂帛…

  有随行书吏,

  名王朴者,

  不忍见,

  投渊随主…

  尸骨无存…”

  “王朴?”

  陈斌皱眉,

  “这谁?”

  “王双喜的先祖?”

  林薇薇立刻联想到文曲坳的王双喜父子,

  “感觉…这个名字…带着很深的…不甘和…水腥气…和那‘水官印’的怨气…连着一丝…”

  张清明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李伏波还不够,

  又多了一个投渊的书吏王朴?

  几百年积累的怨毒…

  他翻过这一页。

  下一页,

  不再是冰冷的公文记录。

  而是一幅用粗糙笔触绘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示意图!

  画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代表锁龙渊水眼。

  漩涡中心,

  一个被三道粗大锁链缠绕、刻满扭曲符文的人形正在下沉。

  而在漩涡边缘,

  另一个较小的人影正张开双臂,

  扑向深渊!

  画旁有蝇头小字注解:“镇煞礼成图,

  书吏王朴殉主”

  就在张清明和林薇薇的注意力被这幅诡异图画攫住时,

  异变陡生!

  一只枯瘦、蜡黄、指甲缝里嵌满黑色泥垢的手,

  毫无征兆地从那堆泛黄的卷宗下面猛地伸了出来!

  动作快如鬼魅,

  带着一股阴冷的腥风,

  五指如钩,

  目标明确地抓向张清明放在桌边、刚刚翻开的那本《河工密录》!

  “啊!”

  林薇薇的惊叫被死死扼在喉咙里,

  化作一声短促的抽气!

  那枯手的目标根本不是书!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书页的刹那,

  它猛地变向,

  枯瘦的中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精准和速度,

  闪电般戳向书页上那幅“镇煞礼成图”

  中——漩涡边缘、扑向深渊的那个小人影(王朴)的胸口位置!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撕裂声!

  那枯指的指尖,

  竟如同烧红的烙铁,

  硬生生将那粗糙的纸面戳破了一个焦黑的小洞!

  洞口正位于“王朴”

  的胸口!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痛苦闷哼,

  同时从地库深处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响起!

  那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怨毒和撕裂般的痛楚!

  枯手完成了这诡异的一戳,

  没有丝毫停留,

  如同受惊的毒蛇,

  倏地缩回了卷宗堆下,

  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桌面上那个焦黑的小洞,

  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皮肉焦糊味。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操!

  什么鬼东西!”

  陈斌骇得魂飞魄散,

  猛地后退,

  撞在身后的铁皮档案柜上,

  发出“哐当”

  一声巨响,

  在死寂的地库里如同惊雷!

  后背撞在冰冷的铁皮上,

  疤痕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林薇薇身体晃了晃,

  脸色惨白如纸,

  灵觉被刚才那枯手带来的极致阴寒和怨毒冲击得一片空白。

  她死死抓住张清明的胳膊,

  指尖冰冷。

  张清明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死死盯着书页上那个焦黑的破洞,

  又猛地抬头扫向卷宗堆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

  刚才那声痛苦的闷哼…来自哪里?

  是那个消失的枯手的主人?

  还是…被这诡异一指“刺中”

  的、怨灵王朴?

  “走!”

  他当机立断,

  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把合上那本《河工密录》,

  连同那幅被洞穿的“镇煞礼成图”

  迅速塞进樟木盒。

  此地绝不可久留!

  他抱起盒子,

  转身就朝石阶口冲去。

  林薇薇和陈斌如梦初醒,

  立刻跟上,

  脚步踉跄。

  陈斌后背的疼痛让他动作僵硬,

  每一步都牵扯着神经。

  噔、

  噔、

  噔…

  三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石阶上急促回响,

  敲打着死寂。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最后几级台阶,

  出口昏黄的光晕近在咫尺时——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被浓痰堵住喉咙的咳嗽声,

  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刚刚离开的那片档案柜的阴影深处飘了出来。

  声音干涩、断续,

  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挣扎,

  却又奇异地穿透了石阶的幽深,

  清晰地钻进三人的耳朵。

  那声音…和刚才那声痛苦闷哼,

  一模一样!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三人的头顶!

  “下面…有活人?”

  陈斌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牙齿咯咯作响。

  “不…”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穿透性的确认,

  “是…是那‘活’着的…怨气!

  它…它被惊醒了!

  在…在下面…看着我们走…”

  她的话音未落,

  那咳嗽声陡然变得急促、剧烈起来!

  如同垂死者最后的挣扎,

  带着浓重的痰音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嗬嗬声!

  “嗬…嗬嗬…钥匙…钥匙…”

  声音断断续续,

  却如同冰冷的爪子,

  挠刮着三人的耳膜!

  张清明猛地加快脚步,

  几乎是推着陈斌和林薇薇冲出了石阶口,

  反手“砰”

  地一声重重关上那道沉重的铁门!

  冰冷的铁门隔绝了下方传来的、越来越狂乱的咳嗽和嗬嗬声,

  也隔绝了那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阴寒怨气。

  三人靠在冰冷的铁门上,

  剧烈地喘息,

  如同离水的鱼。

  档案室里依旧昏暗,

  老赵依旧伏在桌案上,

  仿佛对刚才地库深处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只有桌上那盏台灯的光晕,

  在他蜡黄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东西…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