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木主藏秘烽烟起 镜合心惊变局生-《大秦帝国:铁血文明》

  一

  济水北岸的芦苇荡在夜色里像片墨绿色的海洋,风过时发出簌簌的声响,恰好掩住秦军士兵调整弩机的轻响。蒙武半跪在土坡后,手指拂过面前秦弩的望山——那上面嵌着陈墨改良的铜制准星,比寻常秦弩多了三道刻度,能在百步外锁定野鸭的翅膀。

  将军,都校准妥了。裨将压低声音,手里的火把被罩上麻布,只漏出一点昏黄的光,赵统领带着缇骑守在南门,刚才派人来问,要不要过去支援。

  蒙武嗤笑一声:让他看好自己的城门便是。陈太史说了,南门最危险,也最安全——齐人要是敢从那里闯,正好让他那三百缇骑尝尝真正的硬仗。他忽然按住裨将的肩,

  风声里混进了隐约的水声,像是有无数根木桨在水面划过。蒙武抬头,看见济水南岸的黑影正从芦苇里钻出来,像一群迁徙的夜鸟贴着水面移动。最前头的几艘船已经快到河心,船头插着的齐字大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稳住。蒙武抽出腰间的剑,剑身在夜色里泛着冷光,等他们的前队踏上滩涂,听我号令再放箭。

  滩涂在退潮后裸露出大片泥泞,齐军士兵跳下水时溅起的水花声越来越近。当先一个校尉举着铜盾大喊:快!陈墨那厮还在召公庙里头,拿下他赏黄金百镒!

  话音未落,蒙武猛地挥剑劈下。

  刹那间,芦苇荡里射出的箭雨像乌云过境,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扎进齐军队列。改良过的秦弩准头惊人,最前排的齐兵刚扬起盾牌就被射穿咽喉,惨叫声混着落水声此起彼伏。那些没被射中的齐兵陷在泥泞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波箭雨遮天蔽日地压下来。

  是埋伏!南岸传来淳于越的怒吼,弓箭手反击!

  齐军的箭矢稀稀拉拉地射过来,就像冬日里的雪花一般,虽然看起来密集,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杀伤力。这些箭矢大多落在了秦军阵前的空地上,仿佛是一群迷路的孩子,找不到自己的目标。

  蒙武站在秦军阵前,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冷笑。他心里很清楚,这些齐军的箭矢虽然看似威力巨大,但实际上却只是一些花架子而已。这些强弓都是从燕国的盐场换来的,外表看着唬人,可实际上射程却比秦弩短了足足三十步。

  蒙武从怀里掏出了陈墨画的简易地形图,这张图虽然简单,但却详细地标注了周围的地形和齐军的部署。他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地看着这张图,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侧翼。

  “派两队人绕到东边的浅滩,把他们的退路堵死。”蒙武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齐军被包围的场景。

  裨将领命后,转身刚要走,却被蒙武一把拽住。

  “告诉弟兄们,留活口。”蒙武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陈太史要问齐军的粮草藏在哪里。”

  二

  召公庙内,陈墨正踮脚去够神龛上的召公木主。庙外的喊杀声隔着厚厚的门板传进来,像是闷在瓮里的雷鸣。他手指摸到木主眼睛处的针孔,忽然想起陈砚刚才的话,心猛地一跳。

  一声轻响,木主底座竟从中间裂开条缝。陈墨屏住呼吸往外一抽,里面果然藏着卷泛黄的竹简,用红绳捆着,绳结已经快磨没了。他刚要展开,外面突然传来赵竭的怒吼:陈墨!你再不出来,老子就放火烧庙了!

  陈墨皱眉,将竹简塞进袖中,转身推开庙门。赵竭正举着火把站在台阶下,缇骑们围成圈,手里的刀都出鞘了,而圈外的燕人正拿着锄头对峙,双方剑拔弩张。

  赵统领这是要抗旨?陈墨慢慢走下台阶,目光扫过那些火把,嬴政刚下的令,让我节制燕地军务,你现在烧了召公庙,是想让齐人笑我大秦无信吗?

  赵竭的脸涨成猪肝色:少废话!刚才有人看见陈砚进了庙,他是通齐的反贼,你窝藏他就是同罪!

  哦?谁看见了?陈墨看向缇骑队列,一个小个子士兵慌忙低下头。陈墨认得他,是陈砚以前在临淄救过的孤儿,后来被送进秦军当了兵。

  就在这时,东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蒙武的亲卫滚鞍下马:太史令!齐军主力从侧翼浅滩绕过来了,蒙将军让您速做决断!

  赵竭脸色骤变,他虽然恨陈墨,却也知道齐军要是破了城,自己这点人根本不够看。陈墨没理他,对亲卫道:告诉蒙将军,按第二套方案行事,把齐军引到城西的沼泽地。

  亲卫刚走,陈墨突然转身盯着赵竭:你不是想抓陈砚吗?他现在就在沼泽地那边,带着齐军的先锋队。你要是敢去,正好立个大功。

  赵竭攥着火把的手咯咯作响,他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但骨子里的好胜心压过了疑虑:好!要是见不到人,我连你一起绑了!说罢一挥手,带着缇骑往城西冲去。

  燕人看着缇骑的背影,纷纷涌到陈墨身边:太史令,我们跟你去帮忙!

  陈墨摇摇头,指着召公庙:你们留在这里,守住宗庙。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离开庙门半步。他顿了顿,看向那个白发老丈,把那扇断墙堵上,用庙里的香炉压着。

  老丈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了。陈墨看着他们搬来沉重的青铜香炉,忽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民心如墙,堵不如疏。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拔出腰间的剑,往城西跑去。

  三

  城西的沼泽地弥漫着腐草的气味,齐军的惨叫声从泥沼深处传来。陈砚站在高坡上,看着那些陷在淤泥里的士兵徒劳地挣扎,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先生,秦军果然把我们往这边引。身旁的谋士脸色发白,淳于越大人那边已经攻破了东门,正在往召公庙赶。

  陈砚没回头,目光落在沼泽对岸的密林里:知道了。你带一队人去接应,告诉淳于越,千万别碰召公庙的神龛,尤其是召公木主。

  谋士愣了愣:为何?

  别问。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照做就是。

  谋士不敢多言,转身带人离开。陈砚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染血的玉佩,上面刻着字。他用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裂痕,忽然想起十年前在临淄,父亲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无论何时,都不能让吕不韦拿到秦昭襄王的密信......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陈砚猛地转身,看到赵竭带着缇骑冲了过来。赵竭看到他,眼睛都红了:陈砚!果然是你!

  陈砚冷笑一声,从箭囊里抽出支箭搭在弓上:赵竭,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廷尉府,你给我哥上刑时说的话?

  赵竭一怔,随即怒道:废话少说!拿命来!说罢挥刀冲过来。

  陈砚的箭却先一步射出,擦着赵竭的耳边飞过,射中了他身后的缇骑。赵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逼得勒住马,等他反应过来时,陈砚已经钻进了密林。

  赵竭怒吼着追进密林,却没注意到陈砚刚才站的地方,泥土里混着些黑色的粉末,像是某种燃烧后的灰烬。

  四

  召公庙内,白发老丈正指挥着燕人加固庙门。忽然,一个年轻燕人指着神龛惊呼:老丈,您看那木主!

  众人抬头,只见召公木主的眼睛处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木纹往下流,像是在流泪。老丈吓得腿一软,刚要跪下,却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拦住:别跪,那是朱砂混了桐油。

  众人回头,只见个穿着粗布裙的少女站在庙门口,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草药。少女走到神龛前,伸手在木主眼睛处抹了一下,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是陈太史的法子,用来标记危险的。

  老丈惊疑不定:姑娘你是......

  我是医官,来给受伤的士兵送药。少女笑了笑,目光却落在陈墨刚才站过的断墙处,你们刚才堵墙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个燕人突然道:有!墙缝里塞着块青铜镜,我以为是废品,就扔在香炉旁边了。

  少女走到香炉旁,果然看到半块青铜镜躺在地上。她刚要弯腰去捡,庙门突然被撞开,淳于越带着齐军冲了进来。

  搜!给我仔细搜!淳于越的声音像打雷,尤其是神龛和那些竹简!

  齐兵们翻箱倒柜,竹简散落一地。淳于越走到神龛前,看着那尊渗着的木主,突然一脚踹翻神龛:什么破玩意儿,给我烧了!

  老丈惊呼着想去拦,却被齐兵推倒在地。少女趁乱将青铜镜塞进怀里,悄悄往断墙退去。就在这时,一个齐兵突然喊道:大人!这墙是空的!

  众人看去,只见刚才被香炉压住的断墙竟被撞出个洞,洞里黑黢黢的,像是有条通道。淳于越眼睛一亮,挥刀道:进去看看!

  两个齐兵举着火把钻进洞,没一会儿就惊呼着退出来:大人!里面全是秦军的军械!还有......还有燕国的传国玉玺!

  淳于越哈哈大笑:果然在这里!陈墨啊陈墨,你以为藏得严实,还是被我找到了!他刚要亲自进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谋士慌张地跑进来:先生!不好了!蒙武带着秦军杀过来了,赵竭的缇骑也反水了,我们被包围了!

  淳于越脸色骤变:怎么可能?我们的主力明明......

  话没说完,庙外突然响起陈墨的声音:淳于越,你以为陈砚真的会帮你吗?他带的先锋队,全是我秦军的死士。

  淳于越猛地转身,看到陈墨站在庙门口,身后跟着蒙武和赵竭,秦军士兵已经把庙围得水泄不通。赵竭手里还提着个人,正是刚才给淳于越报信的那个谋士。

  你......你们......淳于越指着陈墨,突然看到他袖中露出的半块青铜镜,脸色瞬间惨白,青铜镜......你已经知道了?

  陈墨慢慢掏出袖中的青铜镜,与少女悄悄递来的半块合在一起。完整的镜面映出淳于越惊恐的脸,也映出洞深处那枚燕国玉玺——上面刻着的字,竟与秦昭襄王的印玺如出一辙。

  秦昭襄王的密信,我已经看过了。陈墨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他当年与燕惠王约定,若秦灭六国,便以燕鼎秦玺为凭,立燕王室为藩王。可吕不韦......

  他的话突然被洞深处传来的异响打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枚燕国玉玺竟在火把的映照下渗出黑血,而那些堆在旁边的秦军军械,突然冒出了刺鼻的硫磺味。

  陈砚不知何时出现在洞口,手里举着个火把,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哥,你以为这就完了吗?父亲日记里还有一句话,你没看到......

  什么话?陈墨追问。

  陈砚却把火把扔向洞里,大喊道:秦玺是假的!真的在......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吞没。召公庙的屋顶被炸飞,碎石和木屑像雨一样落下。陈墨被气浪掀倒在地,恍惚中看到陈砚被火光吞噬,而那面合在一起的青铜镜,竟在爆炸的强光中裂开了一道新的缝隙。

  当烟尘散去,洞已经塌了。淳于越被埋在碎石下,只剩下只手露在外面,死死攥着块烧焦的竹简。陈墨挣扎着爬起来,突然发现袖中的密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块沾着血的玉佩——上面刻着个字。

  远处传来号角声,不是秦军的,也不是齐军的。蒙武脸色凝重地跑过来:太史令,北边发现大队人马,打着......打着赵军的旗号!

  陈墨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不是赵国的援军。当年长平之战后,赵国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兵力。这些人,到底是谁?

  他抬头看向北方的天空,那里的乌云正越聚越厚,像是有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