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所求,非一夜恩宠-《卿卿入骨,疯批太子驯养手札》

  一曲终了,余音如缕。

  萧凛眉宇间是难得的舒展愉悦,意犹未尽般倾身向前,指尖点在铺陈的琴谱上:“此处,此处,还有这一小节……如此微调,音韵可会更迭?”

  话音未落,他已自然地踱至她身侧,俯身拨弄近前的琴弦。

  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拂过丝弦时,带出的音色竟比方才更为清越跳脱。

  慕卿璃心中暗叹,古人智慧确然精深。这曲子在她前世早已风靡街巷,是酒肆歌坊的年度金曲,然经萧凛信手点拨,竟脱胎换骨,焕发出令人心折的鲜亮。

  她忙提笔蘸墨,凝神记下他方才的改动。

  萧凛侧眸,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颜上。

  少女鸦青长发仅以素色发带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颈间,额心一点圆润珍珠衬得肌肤胜雪。

  提笔时,春衫勾勒出玲珑身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流霞映颊,低眉敛目间,有种浑然天成的瓌姿艳逸,仪静体闲。她

  虚心受教的模样,不见半分骄矜,只有一种沉静的专注,坦然汲取的姿态,像初晨微光中舒展的花瓣。

  这姿态,与他那位看似温婉,实则内心敏感要强的太子妃截然不同……他何时起,竟不自觉地将两人放在一处比较?

  距离如此之近,她身上清冽如雪的梅花幽香丝丝缕缕,萦绕鼻端,不浓不腻,却足以扰乱心神。

  慕卿璃似乎察觉到身侧那束目光的温度,不动声色地将记好的谱子拿起,对着未干的墨迹轻轻吹了吹。

  那微微撅起的红唇,泛着莹润的粉泽,呵出的气息带着若有似无的酒香暖意,仿佛不是吹在纸上,而是拂过了谁的心弦。

  一丝细微的悸动,混杂着陌生的燥热,悄然爬上萧凛的背脊。他猛然惊觉自己的失态,霍然移开视线,侧过身去。

  可随即,一股无名恼意又翻涌上来。

  他是太子!她是明媒正娶、玉牒在册的侧妃!他为何不能看?这本就是他的女人。

  更何况……他们之间那荒诞又牵扯不清的赌约倏然撞入脑海——若生情愫……那他便……“勉为其难”地,给她一个机会吧。

  这念头一起,心口那阵异样感非但未消,反而更深地盘踞了几分,带着几分他自己也不愿深究的、隐秘的试探与蠢动。

  萧凛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侍立一旁的福禄心领神会,正欲上前听候吩咐。

  未及开口,慕卿璃却已盈盈起身,语带关切,先声夺人:“殿下可是被夜风侵着了?福禄公公,快扶殿下回去好生歇息吧。”

  回去歇息?

  福禄一口气噎在喉头,险些呛住。

  这位侧妃娘娘……莫不是糊涂了?

  琴也抚了,酒也品了,方才那融洽氛围,连他这奴才都瞧得分明,不正是娘娘所期么?

  此刻竟要殿下走?这分明是……撩拨之后便欲抽身!

  真真是神仙斗法,小鬼遭殃。福禄额角沁出细汗,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僵在原地,只觉那无形的刀光剑影在头顶嗖嗖掠过。

  萧凛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寒潭般的眸子紧锁着慕卿璃。

  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眸,此刻映着烛光,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他岂会看不透?她分明是故意的!

  哼!

  萧凛心头冷笑。这女人,果真是一门心思想要离开这东宫,自己这太子难道真就如此不入她的眼?

  好,好得很!

  要出宫,休想!

  他本还存了几分怜惜,想递个台阶过去。只要她乖巧懂事,好生伺候,他定是不会苛待她。

  没曾想,她竟半点不领情,反将了他一军。

  “回宫!”

  萧凛的声音淬了冰,骤然起身,拂袖便走,目光不再施舍半分给她。

  慕卿璃依礼不急不缓地福身相送。

  萧凛脚步行至门边,竟鬼使神差地顿了一瞬——只要此刻她开口,哪怕只言片语,他便能顺势留下。

  然而,身后只传来她娇糯却疏离的声音,字字清晰:“青璃,恭送太子殿下。”

  萧凛重重冷哼一声,那最后一丝犹豫也被碾碎。

  他步履再无半分迟滞,带着一身凛冽寒意,径直踏出了萦华殿。

  殿内重归寂静。姜嬷嬷忧心忡忡地近前:“主子,大婚之夜您拒了殿下,今日又这般……将殿下‘请’走,这……又是何苦?”

  方才那琴瑟和鸣、暗香浮动的光景,她看在眼里,太子留宿本是水到渠成之事。

  慕卿璃唇角噙着一抹淡而冷的笑意,眸光清明如镜:“嬷嬷,时候未到。今日若留了他,明日,太子妃只需三言两语,稍加撩拨,我这萦华殿,怕就真成了永无天日的冷宫囚笼。”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琴弦,眼神却锐利如刀锋。

  仅仅留萧凛一夜?

  这岂非是隔靴搔痒,又如何能打太子妃的脸,如何能报牡丹园算计之仇。

  她要的,是让这位尊贵的储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日复一日地踏入这萦华殿的门槛。

  若今夜便让他轻易得逞,除了增添几分转瞬即逝的新鲜,还能留下什么?

  不过是一个轻浅得能被任何微风拂去的印记——仿佛她存在的价值,只需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眼风,或是施舍般的浅笑,便能轻易兑换。

  何其廉价!

  便是寻常市井男子求娶心仪女子,尚知备上钗环玉佩,以表诚心。

  而这位东宫之主呢?

  婚姻是天子御笔钦定,聘礼循着宫规流水般抬入府邸,就连这承载着“良辰美景”的婚房,也处处透着太子妃操持的痕迹。

  自始至终,他萧凛可曾耗费过半分心神?有过丝毫主动的付出?

  就像一场零成本收购的资产,因其获取全无代价,持有者便难生珍重之心。

  如此便想登堂入室,占尽风流? 纵是露水姻缘,也需几分你来我往的体面,何曾这般居高临下,予取予求!

  更何况,她深知萧凛骨子里的唯我独尊。

  他对慕家根深蒂固的厌弃,绝非虚言。此刻他眼中那点微末的兴趣,不过是因她先前刻意营造的“偶遇”,在他心湖投下的一颗好奇石子所泛起的涟漪罢了。

  这点稍纵即逝的好奇,若不能及时化为己用,牢牢牵引其心神,很快便会被这位储君天生的戒备与多疑所吞噬。

  届时,等待她的,绝非仅仅是深宫寂寥、独守空房那般简单。

  只怕顷刻之间,她便会沦为萧凛手中一枚冰冷的棋子,用以制衡、甚至倾轧整个慕府!

  是以,她与萧凛之间,从来不是风花雪月的缠绵,而是一场步步惊心的攻心之战。

  在这场以情为刃、以心为局的征伐中,谁先动情,谁便先露了破绽;谁先沉沦,谁便失了先机。

  她所求,绝非一夜恩宠、片刻温存。

  她要的,是引他一步步踏入她精心编织的网罗,让他情潮翻涌,身不由己;

  让他明知是深渊,却甘愿沉溺;

  让他清醒地识破那杯中盛的是穿肠毒药,却依然渴饮不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