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谁在替天说话-《遥远的救世主续集》

  三天后,那场沉默的风暴终于显露出它狰狞而迷人的一面。

  《经济学人》以罕见的篇幅刊发了一篇专题文章,标题本身就充满了矛盾的张力——《T.Y.的沉默革命》。

  文章犀利地指出,丁元英那份空白的PPT,已经超越了一次性的市场行为艺术,演变为一个深刻的文化符号,迫使整个资本市场开始集体反思其根深蒂固的“权威依赖症”。

  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精英阶层在面对无法解释的现象时,那种既恐惧又渴望被引领的脆弱心态。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西洋彼岸的牛津大学,古老的谢尔登剧院座无虚席。

  塞巴斯蒂安·莫雷尔的公开讲座《数字先知的黄昏》正在进行。

  现场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每一双眼睛都聚焦在讲台上那个充满激情与魅力的男人身上。

  讲座的视频片段如病毒般在网络上传播,其中最震撼的一幕,是他左手高举一本厚重的《圣经》,右手托着一块闪烁着幽蓝色泽的服务器主板,将它们并列展示在聚光灯下。

  “看看它们!”莫雷尔的声音带着一种古典戏剧般的穿透力,回荡在穹顶之下,“告诉我,你们信哪一个能真正救赎你们的灵魂?是上帝千年的启示,还是这堆冰冷的硅和金属构成的算法?”

  话音未落,直播视频的弹幕瞬间被引爆,无数“打倒T.Y.”“驱逐算法暴君”的字句如潮水般刷过屏幕,形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线上讨伐。

  远在千里之外的T.Y.总部,丁元英平静地看着显示器上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托马斯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

  “他在害怕。”丁元英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让周遭的喧嚣瞬间失去了意义,“托马斯,记住,真正掌控一切的人,从不需要向世界宣称自己掌控了什么。”

  托马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切换了屏幕,上面展现出一个复杂的数据界面——“认知指纹追踪系统”的后台。

  这是他根据丁元英的授意,耗费巨大算力开发的全新武器。

  系统通过深度学习,海量分析了丁元英过去所有公开的演讲、访谈和文字记录,从微表情的细微抽动、语义的逻辑密度,到每一次停顿的精确时长,构建出了一套独属于丁元英本人的“表达DNA”。

  理论上,任何试图模仿他风格的伪造信息,都无法逃过这套系统的甄别。

  测试结果很快出来了。

  系统在浩如烟海的互联网信息中,成功识别并标记了七段疑似伪造的内容。

  其中一段最新出现的音频,内容尤其耸人听闻:“黄金的时代即将终结,它将归于尘土。所有持有者,都将被证明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愚民。”这段音频的模仿技巧极其高超,无论是音色还是语调,都与丁元英本人极为相似,足以以假乱真。

  丁元英看着那条被标红的结果,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他忽然转向托马斯,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在我平时的语言习惯里,最不可能出现的词是什么?”

  托马斯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

  他跟随丁元英多年,深知其语言风格的克制与精准。

  他回忆着,筛选着。

  “煽动性的动词。”他最终给出了答案,“比如‘摧毁’‘焚烧’‘审判’……这些带有强烈情绪指向和暴力色彩的词汇,您从不使用。”

  丁元英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很好。那就把这类词汇,全部设为一级警戒关键词。一旦在冒充我的信息中出现,系统立刻最高级别预警。”他是在为自己的“认知指纹”再加一道防火墙,一道基于哲学而非技术的防火墙。

  与此同时,伊莎贝拉的调查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她发现,在莫雷尔背后庞杂的资助方名单中,一个名字显得异常刺眼——“格雷厄姆信托基金”。

  这是一家历史悠久的老牌信托基金,以持有和管理传统资产业务闻名,但在近几年的量化基金浪潮冲击下,业绩严重下滑,市场份额被T.Y.这类新兴力量不断蚕食。

  “丁,这已经不是纯粹的理念之争了。”伊莎贝拉在加密通讯中对丁元英说道,语气严肃,“这是一场被旧日利益集团裹挟的思想战争。莫雷尔只是他们推到台前的旗帜。”

  “理念一旦想要在现实中落地,就必然会与利益缠绕不清,这不奇怪。”丁元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关键的问题是,他,或者说他们,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方式出手?”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地滑动,屏幕上出现了一条以时间为轴的动态数据流。

  那是莫雷尔近三年来所有公开言论和社交媒体活动的时间轴。

  一个惊人的规律浮现出来:在每一次全球重大市场波动发生前的两周左右,莫雷尔的社交媒体活跃度都会出现一次超过300%的激增,其言论的煽动性也同步飙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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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学者的偶然感慨,也不是哲学家的悲天悯人。”丁元英的指尖停在一个个峰值上,眼神锐利如刀,“这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精准踩点的市场情绪引爆器。”

  内部会议上,面对愈演愈烈的舆论攻击,苏清徽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发起“透明周”活动。

  她提议向公众选择性地开放一部分非核心的策略逻辑白皮书,并邀请全球顶尖的经济学家和学者参与线上研讨,以此来回击外界对T.Y.“黑箱操作”的指控。

  丁元英起初断然反对。

  “解释不清的东西,越解释越乱。我们的逻辑根植于复杂的数学模型,普通人无法理解,学者们也各有立场。”

  “但你不解释,别人就会替你解释,用他们希望公众相信的方式。”苏清徽寸步不让,她的目光坚定,“沉默是你的武器,但有时候,沉默也会成为对手的武器。我们必须夺回叙事的主动权。”

  激烈的争论后,丁元英最终妥协了。

  但方案被修改得面目全非:T.Y.将不会发布任何关于自身策略的白皮书,而是以一个名为“守夜人研究组”的匿名作者身份,发布一份题为《关于市场情绪传导机制的初步研究摘要》的学术文章。

  文章中没有提及T.Y.一个字,却以冷静客观的笔触,隐晦地提出了“群体非理性共振”与“语言暴力的资本化转化”等颠覆性概念。

  文章上线当天,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直到数小时后,剑桥大学政治经济学系的一位泰斗级教授转发了它,并附上了一句简短的评论:“终于有人敢于触碰市场的‘语言暴力’这个核心问题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深夜,万籁俱寂。

  丁元英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再次尝试激活那种被他称为“神识”的深度感知状态。

  与以往试图屏蔽一切杂念不同,这一次,他选择主动聚焦。

  他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反复回放莫雷尔在牛津讲座的画面。

  他刻意忽略了台下观众的狂热反应,忽略了弹幕上的攻击性言辞,将自己全部的感知力,如同一根最精细的探针,刺向莫雷尔的话语背后,试图捕捉那最原始的情绪底色。

  刹那间,一股冰冷刺骨的愤怒穿透了精神的屏障,汹涌而来。

  但这股愤怒之下,还夹杂着某种更深层、更复杂的东西——一种近乎宗教献身般的悲壮感,一种坚信自己正在拯救人类于水火之中的绝对真诚。

  丁元英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冷汗涔涔,背后的衬衫已被浸透。

  他终于明白了。

  莫雷尔并非一个单纯为了利益而表演的伪君子。

  他是真心相信自己所宣扬的一切,真心认为丁元英和他的算法是毁灭人类精神家园的恶魔。

  这种“真诚的极端主义”,远比单纯的贪婪和欺骗更加危险。

  他拿起笔,在面前的笔记本上,用力写下了一行字:“真正的敌人,不是站在对立面的反对者,而是那些自以为掌握了绝对正义的审判官。”

  写完,他没有片刻迟疑,按下了桌上录音设备的按钮,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语气,录下了一段新的指令:

  “启动‘回声定位’原型系统,进行首次测试。目标:塞巴斯蒂安·莫雷尔。”

  指令通过加密渠道瞬间传达到了T.Y.的核心服务器。

  庞大的数据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像一头被唤醒的深海巨兽,无声地张开了它的感知网络。

  整个世界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对丁元英与莫雷尔这场世纪之争的讨论中。

  所有人都等待着T.Y.的下一次反击,等待着丁元英打破沉默。

  然而,丁元英再次选择了沉默。

  这种沉默比上一次更加彻底,更加令人不安。

  它像一个巨大的真空,吸走了所有的喧嚣与猜测,让整个舆论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这片死寂的平静中,一股新的暗流正在加速汇聚。

  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似乎在等待一个足够分量的主角,用一声惊雷,来填补这片令人窒息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