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铁壁与暗流-《龙椅之上,成就千古一帝》

  黎明被战鼓撕裂,曙光浸透了血色。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牛角号声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从云州城四面八方骤然响起,彻底撕碎了破晓时分那点可怜的宁静。紧接着,是如同滚雷碾过大地般的密集鼓点!咚咚咚!咚咚咚!敲在每一个云州守军的心头,也点燃了北狄士兵眼中嗜血的火焰。

  “杀——!”

  “踏平云州!鸡犬不留!!”

  山呼海啸般的狂吼瞬间爆发,如同黑色的、粘稠的死亡潮水,从地平线汹涌而来,狠狠拍向云州城那伤痕累累的躯体。北狄大军,动了!

  咄吉高踞在巨大的金狼战旗之下,冰冷的金属面甲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志在必得火焰的眼睛。他手中金狼弯刀猛地向前一指,声音透过面甲,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合围!进攻!让汉狗,彻底绝望!”

  令旗挥动,传令兵纵马飞驰。如同庞大的战争机器被彻底唤醒,数万北狄大军按照严密的部署,如同四股钢铁洪流,轰然涌向云州城的四座城门!巨大的攻城锤在无数士兵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撞向厚重的包铁城门;密密麻麻的云梯如同嗜血的蜈蚣,死死搭上被火油和鲜血浸染得焦黑的城墙;箭矢如同飞蝗蔽日,带着凄厉的尖啸,疯狂泼洒向城头!

  云州城头,瞬间化作了沸腾的炼狱!

  “顶住!放箭!!”

  “滚木礌石!砸下去!!”

  “火油!倒火油!烧死这些蛮子!!”

  汉军守将声嘶力竭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守城的士兵们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奋力将巨大的石块、燃烧的滚木、滚烫的金汁,不要命地向下倾泻。箭矢带着破空声,从垛口密集地射出,每一轮齐射,城下便倒下一片冲锋的北狄士兵,惨嚎声被更大的喊杀声淹没。滚烫的火油泼洒在攀爬的北狄士兵身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焰,凄厉的哀嚎伴随着皮肉焦糊的恶臭冲天而起,一个个火人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砸在下方的同袍身上,引发更大的混乱。滚木礌石砸落,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如同地狱的鼓点,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血,浓稠的、暗红的血,如同小溪般顺着城墙的缝隙流淌下来,在墙根处汇聚成一片片刺目的泥泞。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被践踏得不成形状的尸体层层叠叠,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硝烟、焦糊和粪便混合的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滚烫的铁砂,灼烧着肺腑。

  然而,北狄士兵太多了!他们如同不知疲倦、不知死亡的蝗虫,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赴后继,疯狂地向上攀爬。汉军的抵抗,在最初的爆发后,似乎……开始力不从心?

  外城防线,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几处关键垛口在连续不断的冲击下,被悍不畏死的北狄勇士突破!刀光剑影在狭窄的城墙上疯狂闪烁,每一次兵刃的撞击都伴随着怒骂和濒死的惨叫。不断有汉军士兵被砍倒,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缺口在扩大,北狄的狼头旗,开始在几处城头上顽强地竖起!

  “大汗!西城、南城突破!汉狗顶不住了!”传令兵带着狂喜飞奔至咄吉面前。

  咄吉端坐马上,冰冷的眼神扫过城头激烈的厮杀。他看到了汉军士兵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绝望?看到了他们抵抗的力度在减弱,反击的频率在降低。这与前几日那种寸土必争、死战不退的顽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咄吉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冰冷的音节,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粮仓已焚,他们撑不了多久了。传令莫度、乌恩,巩固突破口,向内城压迫!但切记……”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内城才是硬骨头!不可冒进!稳步推进!给本汗,一寸一寸地碾过去!”

  “遵命!”

  战鼓节奏一变,变得更加沉稳有力。突破外城的北狄军队,在莫度和乌恩的指挥下,并未像以往那样狂飙突进,而是迅速结成严密的阵型,盾牌如林,长矛如刺猬般向前伸出,缓缓地、坚定地沿着被鲜血染红的街道,向内城方向挤压。

  莫度身披重甲,挥舞着咄吉赐予的金狼刀鞘,如同狂暴的战熊冲杀在最前沿。他麾下的“焚天营”士兵,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药剂,一个个眼珠血红,悍不畏死。昨夜“焚粮”的滔天功劳和咄吉的厚赏,如同烈酒般在他们血管里燃烧。他们呼喊着“焚天”的号子,用盾牌凶狠地撞击着试图阻挡的汉军小队,用长矛无情地捅穿着敌人的身体,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条血路。汉军零散的抵抗在他们面前,如同螳臂当车,迅速被碾碎。

  “哈哈哈!痛快!杀光他们!!”莫度的狂笑声在血腥的街道上回荡,金狼刀鞘砸碎了一个汉军士兵的头颅,红白之物溅了他一脸,更添其狰狞。

  果然,当北狄军队如同缓慢移动的钢铁磨盘,终于推进到内城城墙之下时,真正的考验降临了!

  内城,是云州最后的堡垒,也是萧景琰意志的化身!

  “放——!”

  一声冰冷而清晰的命令,如同来自九幽之下。

  嗡——!

  内城高大的城墙上,瞬间爆发出远比外城猛烈数倍的死亡风暴!密密麻麻的劲弩,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震响!粗如儿臂、闪烁着寒光的破甲弩矢,如同钢铁暴雨般倾泻而下!覆盖范围之广,密度之大,远超之前任何一次防御!

  噗噗噗噗!

  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北狄重盾兵,引以为傲的包铁硬木大盾,在如此近距离、如此强劲的弩矢攒射下,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洞穿!盾牌后的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数支弩矢贯穿,钉死在原地!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尸体带得向后飞起,撞倒一片!

  “举盾!快举盾!!”莫度目眦欲裂,咆哮着,用金狼刀鞘拼命格开一支射向他面门的弩矢,火星四溅!他身边的亲卫瞬间倒下一片。

  “火油罐!投!”

  城墙垛口后,无数装满粘稠火油的陶罐被奋力掷出!陶罐砸在北狄士兵密集的阵型中、砸在刚刚架起的云梯上,砰然碎裂!紧接着,带着火焰的火箭如同毒蛇般攒射而下!

  轰!轰!轰!

  烈焰瞬间升腾!火油沾身即燃,根本无法扑灭!狭窄的街道瞬间变成了炼狱火海!无数北狄士兵惨叫着在火焰中翻滚、奔跑,最终变成焦黑的扭曲炭块!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皮肉焦臭味。

  “稳住!不许退!给老子冲上去!!”莫度挥舞着刀鞘,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稳住阵脚。他身边的“焚天营”士兵确实凶悍,顶着箭雨和烈火,悍不畏死地架起新的云梯,向上攀爬。但内城城墙更高,守备更严,汉军士兵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滚木礌石、金汁沸油、长矛捅刺……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致命,将攀爬者无情地收割下去。尸体如同下饺子般坠落,在城墙下堆积起令人触目惊心的尸山。

  “大汗!内城火力太猛!莫度将军和乌恩将军损失不小!”传令兵再次飞马回报,声音带着焦急。

  咄吉面甲后的眼神毫无波澜,仿佛那些死去的士兵只是无关紧要的数字。他冷冷地看着内城墙上那密集而精准的反击火力,心中反而更加笃定。汉人果然将最后的精锐和希望都压在了内城!这正说明,他们的外城已无力维持,粮草已近枯竭,只能收缩死守!

  “哼,困兽犹斗!”咄吉冷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果断下令:“鸣金!收兵!”

  “大汗?!”身边的将领有些错愕,攻势正烈,虽然伤亡不小,但并非没有机会。

  “军师所言极是。”咄吉的目光扫过肃立一旁的阿古拉,带着赞许,“汉狗已是瓮中之鳖,粮草断绝,士气崩溃只在旦夕!强行猛攻内城,徒增我儿郎伤亡!今日已夺其外城,断其手足!传令,各部稳步撤回!于外城险要处布防警戒!其余大军,回营休整!明日,后日,继续压迫!本汗要像熬鹰一样,一点点磨光他们的力气,耗干他们的血!待其彻底绝望崩溃之时,再以雷霆之势,一举碾碎这最后的龟壳!”

  “遵命!”将领们再无异议。

  刺耳的金钲声响起,如同救命的仙乐。正在内城城墙下承受着惨烈伤亡的北狄军队,如蒙大赦,在各自将领的约束下,开始有条不紊地后撤。他们留下遍地狼藉的尸体、燃烧的残骸和绝望的哀嚎,缓缓退出了内城弓箭的射程范围,在外城那些被攻占的废墟、街垒和还算完整的房屋中,建立起新的防线。

  莫度浑身浴血,带着一身煞气和浓重的血腥味撤回本阵,虽然损失不小,但他脸上依旧带着狂热的战意和凶狠,对着阿古拉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若非军师提醒稳扎稳打,他焚天营今日恐怕真要折损不少精锐在汉狗那疯狂的内城反击之下。

  乌恩也沉稳地撤回,指挥部队布置防线,眼神中是对阿古拉策略的认可。

  唯有哈桑。

  他率领的部队负责东门佯攻,并未参与主攻方向的血战。此刻,他看着莫度和乌恩虽有小损却依旧获得大汗认可的“稳步推进”,看着阿古拉那副“运筹帷幄”的平静姿态,再看看自己麾下士兵脸上那点因为没打硬仗而残存的轻松,一股邪火直冲顶门!耻辱!又是耻辱!

  头功是莫度焚粮的!破城首功是莫度和乌恩的!连“稳重”的策略都来自阿古拉!而他哈桑,仿佛成了这辉煌胜利中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大汗的赏赐越来越吝啬,部下的眼神越来越微妙……这一切,都拜这个该死的汉人降臣所赐!

  哈桑的目光死死钉在阿古拉身上,那眼神,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冰冷的杀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旦云州城破,阿古拉的地位将彻底无法撼动!他哈桑,将永远被踩在脚下!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

  随后的三天,成了云州城内外一场血腥而压抑的拉锯战。

  咄吉严格遵循着阿古拉的“蚕食”策略。每一天,鼓号齐鸣,北狄大军准时发起进攻。他们不再追求一鼓作气破城,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依靠着夺取的外城据点,不断向内城施压。箭矢、石块如同雨点般向内城倾泻,小股精锐部队在盾阵掩护下,反复冲击内城防线的薄弱点,试探、骚扰、破坏。

  汉军的抵抗,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

  反击的箭矢不再那么密集,落石滚木的投放频率明显降低,连泼洒下来的火油,似乎都变得稀薄了。城头上士兵的身影似乎也稀疏了不少,偶尔露出的面孔,写满了疲惫、麻木,甚至……绝望?每一次北狄士兵冲击到更近的距离,汉军才仓促组织起抵抗,虽然依旧能造成杀伤,但那股寸土不让、死战到底的惨烈气势,似乎正在消散。

  内城城墙下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无人收敛,在烈日下散发出冲天的恶臭,引来了成群的乌鸦,盘旋聒噪,如同死亡的使者。

  “陛下!汉狗不行了!他们连箭都快射不出来了!”有北狄将领兴奋地向咄吉汇报。

  “今日试探,内城西角一处箭楼,竟无箭矢射出!被儿郎们轻易烧毁!”又有将领邀功。

  “大汗!末将麾下小队已能摸到内城护城河边缘!汉狗只是在城头虚张声势地吆喝几声,连滚石都扔不准了!”莫度舔着干裂的嘴唇,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已经闻到了破城后的血腥与财富。

  咄吉听着这些汇报,看着远处那座在硝烟中沉默、似乎摇摇欲坠的内城,心中的狂喜如同野草般疯长。粮草断绝!军心涣散!士气崩溃!汉狗已是强弩之末!萧景琰小儿,你的死期到了!

  “好!好得很!”咄吉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案几上,震得酒水四溅,“传令下去!明日!明日攻势加倍!给本汗集中所有抛石机、强弩,猛轰内城!莫度!乌恩!你二人亲率本部精锐,给本汗选定突破口,狠狠砸进去!本汗要在日落之前,看到我的金狼旗,插在萧景琰小儿的皇宫顶上!”

  “遵命!!”众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阿古拉肃立一旁,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汉军抵抗的“衰弱”节奏,完美地契合了粮草断绝后应有的表现。大汗的骄狂,将领的急功近利,都已达到了顶点。他微微垂眸,宽大的袍袖纹丝不动,无人知晓,他袖中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另一枚更小、更隐蔽的冰冷信物——那代表着“惊蛰”已动,最后的杀局,即将展开。

  然而,就在这即将迎来最终高潮的前夜,一股阴冷的暗流,正在狂欢与杀意交织的北狄大营深处悄然涌动。

  哈桑的营帐内,灯火被刻意压暗。厚重的毛毡帘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几名哈桑最心腹、眼神同样阴鸷凶悍的千夫长,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饿狼,围聚在哈桑身边。哈桑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扭曲,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

  “……不能再等了!”哈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明日,就是最后的机会!破城之功,绝不能再落到那阿古拉头上!否则,你我兄弟,再无出头之日!只能永远被莫度那独眼狼踩在脚下,看那阿古拉小人得志!”

  他环视着几个心腹,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计划……必须……万无一失!目标只有一个……让他……彻底消失!永远……闭嘴!” 哈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血腥味。

  “将军放心!”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千夫长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毕露,“兄弟们都是您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这条命早就是您的!明日战场混乱……正是天赐良机!保管做得干净利落,神不知鬼不觉!让那军师悄无声息的死在帐中!”

  “对!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汉人派刺客来再正常不过,就算大汗怀疑,也死无对证!”另一个心腹附和道,语气森然。

  哈桑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狞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阿古拉倒在血泊中的景象。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对着地图中阿古拉的营帐,狠狠戳了一下,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地点……就在此处!明日……依计行事!”

  帐内,杀机凛冽,如同实质的寒冰,将跳动的灯火都压得黯淡了几分。一场针对“军师”阿古拉的致命阴谋,就在这大战前夜,悄然织就。而营帐之外,北狄大营依旧沉浸在明日破城的狂热喧嚣之中,浑然不觉这潜藏的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