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晴水-《南风烈烈吹黄沙》

  “大人!您可是来接手罪臣杜子牛的?!”孙云躲过县尉阻拦的手臂,冲到纪川身旁高呼道。

  “杜子牛?”纪川微微蹙眉,他原是来此歇脚,但知道幽州对太后颇有微词,所以假借齐王的名号,结果却误打误撞碰上了杜子牛?

  可杜子牛怎么会沦落到南河县?难道他已经被抓住了?而幽州不肯放人?

  “废话!”县令怒斥道,“大人不是为此事而来还能是为何事?”

  从河面出现撞船事件那日,他便接到了暗报,说齐王的人正在追拿杜子牛以平冤。

  他派人下河去搜,谁知还真叫他撞了大运,捡到了杜子牛。而如今闻讯赶来的这位年纪轻轻、衣着华丽、气度不凡,自然是齐王的部下无疑,毕竟往年至此的齐王属臣,都无一例外是顶好的皮囊。

  “呵呵呵,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慧眼识人啊,大人您比往年来的那几位都要俊俏不少呢!”县令夸赞道。

  纪川咧着僵硬的嘴角接下了这句奉承,他的脑中思绪纷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但他也是见过杜子牛的,如果能顺手接应了这等重犯,怎么不算是为仕途添光呢?

  “是啊,本官是为此事而来。”纪川从容应下,“快带本官去寻。”

  “不过...大人您的令牌...”县尉突然插嘴道,虽然来者的脸是不成文的通行证,但据说太后身边的人长得也不差呀。

  纪川犹豫了,见面前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只好从随身行囊中拿出了江绾赐的宝剑。

  诏书有字迹,令牌有名号,唯有这柄剑,雕铸华丽,但却没有名字。

  “这...可否赏与下官一看啊...”

  “自然。”纪川强装镇定,可剑交出去的时候,他却还是暗暗发力,拽着缠刃的布条,不愿松手。

  县尉似是察觉到了这股劲儿,猛然扯过,狐疑地问道:“怎么这剑没有剑鞘呢?”

  “这是齐王亲赐,剑鞘在船上时不慎落入水中了。”纪川说得煞有其事,其实就是江绾给他的时候本来就没给剑鞘。

  “原是如此。”县令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下连河面水战一事也对上了,这分明就是齐王的人。

  可县尉还是拿着剑不愿归还,搪塞道:“下官有位朋友仰慕齐王已久,下官这就去请他来!”

  纪川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明白县尉这是去找证人了。

  “杜子牛呢?”他转头对县令问道,“本官可没那么多空闲。”

  “是是是。”

  县令点头哈腰引着纪川向前走,余光瞥见跟鬼一样尾随的孙云,连忙摆手驱赶,却并无效果。

  不过他料定孙云一个小小兵卒掀不起风浪,也就随便他跟去了地牢。

  囚笼之中,杜子牛睡在干草上,但衣衫整洁,精神也算正常,显然受过优待。

  他一见到来者,便毫不客气的轻嗤出声,嘲讽道:“呵,纪川,你最终还是被钱权迷了心智啊。”

  纪川几乎是瞬间便懂得了他的意思,出声怒吼道:“收起你那污言秽语!”

  县令与孙云见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禁愣在原地。

  好在气氛还没有僵持多久,一旁的狱卒就跑来与县令耳语,把他唤走了。

  纪川隐隐意识到了不妙,看向一旁的孙云,悄声道:“你从何而来?”

  孙云犹豫一瞬,答道:“燕州。”

  “一路押送至此?”纪川惊愕,这得是何等的定力。

  孙云点了点头。

  “那怎么会落入齐王的人手里?”

  孙云诧然,猛然后撤一步,暗道这大人刚刚不还自诩是齐王的人吗?

  “实不相瞒,本官奉太后之命而来,不管你为谁卖命,若是有意倒戈,本官保你日后荣华。”纪川压低声音道。

  孙云见他的语气不似作假,轻叹一声,道:“荣华富贵小人不稀罕,只要大人能让杜子牛伏法,小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纪川说着,拔出了腰间长剑,交与了孙云手中。

  他们二人唤来狱卒开锁,杜子牛刚想开口辨明,就被孙云赏了几拳,又被他拿布条缠住了嘴角。

  借着传唤审问的名义,他们大摇大摆地将杜子牛带出了地牢,独留一头雾水的狱卒们面面相觑,什么太厚、期望的,根本听不懂。

  而县令那边,他接到了另一条消息,说是又一波齐王的人赶到此处,问他杜子牛的下落。

  他连忙去迎,可那来者,却怎么也不愿意卸下面具,只拿着令牌证明身份。

  “大人,您不露面,下官等人无从证明您的身份啊...”县令面露为难,悄悄示意副手带兵包围此处,他觉得这人有蹊跷。

  “你瞎了狗眼啊?齐王亲赐的令牌不认得?!”面具男子身边的副官怒骂道,又把令牌怼近了几分。

  县令一把拂开令牌,面上挂笑道:“大人啊,实不相瞒,刚刚也有一气度不凡的公子,称是殿下派来的人,正在地牢里查看杜大人呢,杜大人看起来还与他相识。”

  “与他相识?”面具男子问道,他想了许久,都没能想出齐王手下还有哪位年轻的公子认得杜子牛。

  “他的信物呢?”

  县令被问住了,向后瞧去,却未见县尉的身影,应当是还没有回来。

  “大人,甭管人家信物为何,您不露面,下官真的没办法带您去见那等重犯,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下官担待不起啊!”县令拱手婉拒。

  “我露面你就认得我是谁吗?”面具男子笑着发问,他觉得这个县令必然是有心之人派来查验他的,或许已经被江绾的人策反了。

  不过他不明白,他一向行事谨慎,从不以真容示人,更是抹除了一切痕迹,到底是如何被察觉的呢?莫不是齐王那边出了内鬼?

  县令不敢作答,只是轻轻点头。

  “大人啊!大人啊!不好了!”

  可随即县尉的呼叫声从人群中传来,他气喘吁吁地拿出纪川留下的那柄短剑,怒斥道:“那人不是殿下派来的!那人不是殿下的人!”

  面具男子好奇地向他手中看去,只见那柄短剑没有剑鞘,剑锋锋利至极,映着寒光,玉剑璏是如天空般净澈的晴,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剑的主人。

  他伸手夺过短剑,力道不容拒绝。

  “您...您这是?”县尉与县令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位刚来的大人物是怎么了。

  面具男子轻抚玉剑璏,亮洁如新的剑身倒映出他的半面容颜,他凝视着剑中的自己,想起了许多许多。

  “你说,这剑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给你的?”

  县令闻言一滞,缩着脖颈微微点头。

  “他长得,很是俊美吗?”面具男子又问道。

  这回不光县令,周围见过纪川的官兵也跟着一起点起了头。

  男子嗤笑一声,缓缓解下了自己的面具,问道:“那与我相比,如何?”

  县令循声望去,视线缓缓上移,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若说持剑之人是天人之姿,那眼前这位,就是胜于天人。

  县令正想开口称赞,却听县尉打岔道:“那小子看着初出茅庐,年轻的很,哪能与您相比啊,妥妥的男子汉!”

  县尉此言,只因他赏识面具男子眉尾的那一道疤痕,可周身凝滞的气氛,又令他顿觉不妙。

  “您比他?”县令连忙打圆场,“他哪能跟您比啊?!”

  “是是是。”县尉也连忙奉承。

  可男子却并没有因此转变心绪,反而将面具戴回,继续把玩起了手中的短剑。

  世间有玉,干黄为尊,然这尊贵之人,却不喜赤、黄,独爱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