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天象-《南风烈烈吹黄沙》

  “娘娘,太卜令求见。”

  侍官通传时,江绾正在批阅奏章,她架起笔,疑惑地扫了一眼各州呈报,心中顿时变得惴惴不安。

  “传。”

  令声方落,那位谪仙一般的太卜令进入大殿,他步履匆匆,刚跪下就连忙汇报道:“娘娘!昨夜溪云台蓉月阁失火,实为朱雀犯紫薇之凶应!”

  “什么?”江绾蹙眉。她太不懂这些,却也知道紫薇代表着皇权,这意味着宫里有人要出事。

  “朱雀属南,溪云台位于皇宫南面,蓉月阁又建于溪云台南侧,昨夜大火属朱雀离火,烟蔽紫垣,恐危中宫。”太卜令解释道,慌张的神情不似作假。

  “中宫?那是皇后有危?”江绾问道。

  温芷一向沉寂,极少惹是生非,身体也算康健,怎么可能会被危及呢?

  “不止。”太卜令轻叹一声,似是一切皆在不言中。

  江绾背脊顿生寒意,连忙俯身发问:“可有破解之法?”

  “有,”太卜令语气严肃,“请陛下出宫避灾。”

  江绾迟疑了,赵栗在御苑修养时就给她搞出了不少动静,如今再出去,也得等齐王被缴获了再走。

  她摇了摇头,否决道:“陛下身体孱弱,出宫恐染病气,不妥。”

  “那便请皇后娘娘出宫避灾。”太卜令换了说辞。

  “那更不妥。”江绾再次驳回。

  皇后无过,请她出宫等于废后,必然遭来朝野猜忌。而如今她的兵马都被北羌牵制,人手也派去了各诸侯的封地上,无缘无故这么做,只会激起温家联合其他士族的反对。

  太卜令微微仰首,露出他宛若流星般明亮的眸子,振振有词道:“那便请太后娘娘您...出宫避灾。”

  这话像姗姗来迟的严冬风雪,冻住了整座大殿内一切的初春生机。

  气氛僵持了半晌,江绾才好似商量一般问道:“蓉月阁失火确有蹊跷,但竟如此严重吗?”

  “娘娘,此乃天象所昭,臣不敢妄言。”太卜令重重一拜。

  上位者权衡利弊,断然不会只听他一人之言就做出重要的决定,从前的赵弘如此,如今的江绾怕是也会如此。

  “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

  江绾摇头轻叹,并非是她不信天象之说,只是她身边的真真假假着实难猜,她实在不能肯定这到底是天意还是某一方势力处心积虑的挑唆。

  “娘娘,不如就让皇后迁居吧?”侍官见人走远,旁敲侧击地询问道。

  江绾垂眸,并不作答。

  皇后迁居定然是损失最小的,可是这等决策万一正中了某人的心思呢?

  “去好好查一查,这太卜令平日里都与何人来往,还有占星台那边,到底昨夜的浓烟有没有遮蔽子垣。”

  “是。”侍官领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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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云再次苏醒时,已经躺在了一张简陋的草床上。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比眼前陌生景象更先冲入他脑海的,是屋中人震耳欲聋的呼噜。

  随着周围入耳的声音越来越多,过往的记忆犹如泄洪般涌入,他下意识向腰间摸去,却见腰间空空如也,那根绑定他与杜子牛的麻绳已经消失不见。

  “醒醒!醒醒!”

  孙云摇晃着身旁的渔夫,可那人似是累极,任他怎么呼唤也只是有一茬没一茬地应和着,连眼皮都懒得抬。

  他赶忙爬下床去寻,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

  “嗯?”渔夫被他的动静扰醒,揉了揉眼睛,问道:“你醒了?”

  “伯伯,伯伯,随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孙云几乎滑跪到那人的头前,焦急地询问。

  “他?他...”渔夫说着,又迷迷糊糊进了梦乡。

  “伯伯!伯伯?!”

  孙云加大了嗓门,没叫醒榻上的人,却吼来了门外的大婶。

  刺眼的阳光射入屋内,大婶没好气道:“别摇了!他天天晚上要出海,累得很!救了你们,没点感恩之心就罢了,连觉都不让人睡!”

  “大娘,您可知他去了哪里?”孙云又跪行到大婶身前,祈求道。

  “快快起来,我可受不起,”大婶将人扶起,“他被送去官府了,是个逃犯对吧?”

  孙云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答道:“对,您怎么知道?”

  “我?”大娘一摆手,仰头高呼道:“我们去镇上时可是见过的!那衣着能认不出来?!”

  随即她又掩面悄声:“听县太爷说,那还是个大官?”

  孙云点了点头,再次跪拜在地,猛磕了三个响头后说道:“这事您可千万不要与旁人提起,救命之恩,我孙云日后必定百倍相报,还请您先告诉我县衙在哪个方向,我好去寻。”

  “哎呦,”大婶托起他的肩膀,“客气什么,县衙往东走二十里就到,你也是个好官,竟然拿性命去押送囚犯,以后可别这么做了。”

  “多谢大娘。”孙云恭敬拜别,转身便向东奔去了。

  天色渐暗时,南河的县令听闻有人来找,以为是上面派人来寻杜子牛了,连忙命人备上好酒好菜先行招待。

  可待他匆匆赶到时,才发现来者是那名与杜子牛随行的兵卒孙云,他正大快朵颐着他备下的餐食,毫不客气。

  “咳咳。”南河县令轻咳两声,示意桌上人注意他。

  “大...大人!”孙云连忙放下手中鸡腿跪在地上。

  “你就是那渔夫救下的燕州士兵?”县令问道。

  “正是在下。”

  “你小子可以啊,拖着个将死之人还能活下来。”县令审视了孙云一圈,虽然不知道他的家世,但他可以肯定,他就是逃脱的太后余党。

  “大人谬赞了。”孙云连连叩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来找本官何事啊?”县令试探道。

  “小人奉命押送罪臣杜子牛回京,听闻杜子牛被送来了官府,所以...”孙云欲言又止,他觉着这县令怕不是想抢功。

  “嗐,他啊,病得快死了,多亏本官给他找了医士,这才好些。”县令摆了摆手,“不过既然是你的活,也就该把人给你,你说是吧?”

  “不敢不敢,待小人把他运回京中复命,定然向太后陈述您的恩德。”孙云面子话说足,生怕县令不给人。

  “唉,不用不用!”县令连连摆手,“我不在意那虚名。”

  孙云诧异,以为遇见了好官,可谁知下一秒,他便听县令便说道:“不过这给他医病花费了不少银子,本身我们南河就穷,公家的钱哪抠得出来给他啊,本官的俸禄也将将解决温饱,你看小兄弟你是不是得...”

  孙云会了他的意思,眉头紧蹙,一脸为难,这显然是想抢功。

  “报!”官兵打破了二人焦灼的气氛,“大人,上面来人了。”

  县令与孙云顿时两眼放光,县令扫视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剩饭,亲自俯身扫去,连连叫道:“快快快!美酒!美食!还有...还有美姬!”

  不过须臾,席上便焕然一新,孙云坐在角落,听着婉转的丝竹声,更加确信刚刚县令说得南河县穷是糊弄他的假话。

  “大人,大人这边请。”

  纪川在县令的拥护下入席,他原本带队坐船至听潮渡,可听闻了前面河面出了事,才改走陆路,从幽州入境汤州。

  “大人啊,大人您是从何处来的呀?”县令谄媚道。

  纪川微微蹙眉,扫视了一圈,严肃道:“这儿这么吵,我们怎么谈事啊?”

  “啊...哈哈哈哈。”县令尬笑着,连连挥手示意县尉清场。

  很快,乐止舞停,可县尉赶到孙云时,却怎么也‘请’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