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冰墙-《冰封球场:立海大银发法师》

  镰仓的午后,阳光毒辣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沙滩像是被烤热的铁板,细碎的白沙反射着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睛发疼。

  海浪在远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涌着,懒洋洋的,连带着吹过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子咸湿黏腻的味儿,糊在皮肤上,甩都甩不掉。

  临时用白线划出来的那片沙滩网球场,这会儿更像是个露天的蒸笼。

  两个人隔着网子站着,汗水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顺着下巴颏、额角往下滴答,砸在滚烫的沙地上,“嗤”地一下,就剩下个小小的湿印子,转眼就没了。

  “15-30!毛利得分!”

  裁判喊了一上午,嗓子眼早就冒烟了,声音嘶哑,混在海风里,也带着那股咸涩。

  毛利寿三郎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胡乱抹了一把脸上淌成小溪的汗,火红色的头发被汗水浸得透了,几缕黏在额角,看着有点滑稽。

  他把球拍往肩上一扛,冲着网子对面那个微微喘气的家伙扬了扬下巴。

  “噗——”

  他发出个意味不明的气音,“神崎小弟!怎么样?这沙地踩起来,软和吧?跑起来是不是特别得劲?”

  他语调拖得老长,是那种高年级前辈惯有的、带着点戏谑的调侃,“防守范围这么大,累不累?要不要学长我发发慈悲,给你放点水?”

  话是这么说,可他眼神里却没什么玩笑的意思,认真得很。

  刚才那几板球,势大力沉,角度刁钻得要命,逼得对面那小子在软塌塌的沙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回扑腾,消耗肯定不小。

  神崎凛司没搭腔,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调整着呼吸。

  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平静得吓人,看不出情绪。

  他低头扫了一眼脚下,沙坑已经陷下去不少。

  这鬼地方,每一次蹬地都想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可沙子软绵绵地卸力,体力流失得比在硬地上快太多了。

  常规的底线拉锯,在这种环境下,对他这种更讲究精准和效率的打法,简直是灾难。

  他弯下腰,从滚烫的沙子里捡起一颗球,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网球表面那些橡胶颗粒的粗糙感。

  抛球,引拍,挥臂!

  嗡——!

  一声短促的轻响,黄绿色的流光直奔毛利反手位的底线深区!速度不算顶快,可那角度,掐得极其刁钻!

  毛利脚下像是装了弹簧,那么个大高个,在沙地上移动起来却轻快得不像话。他侧身滑步,球拍早早迎了上去,手腕巧妙地一抖一削!

  啪!

  一个轻巧的切削球,带着强烈无比的下旋,划出一道短促低平的弧线,直奔凛司的网前空挡,坠得又快又急!

  凛司瞳孔微缩,脚步瞬间启动,整个人往前冲!可沙子卸力,冲刺的速度硬是比平时慢了一拍!他咬着牙赶到位,球拍仓促地往下一切!

  呲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球险之又险地擦着拍框边缘飞了出去!落点刁得让人绝望!

  “30-30!”裁判喊道。

  毛利吹了个无声的口哨,眉毛挑得老高:“反应不赖嘛!可惜了,脚下跟灌了铅似的!”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锁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眼神里那点戏谑更浓了,像只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猫。

  凛司慢慢站直身体,推了推鼻梁上滑落一点的眼镜。镜片边缘,掠过一道锐利冰冷的光。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毛利身上,这一次,不再是笼统的观察,而是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对方汗水湿透的白色运动背心,死死锁定在那每一次挥拍、屈伸、发力时,清晰绷紧的右肘关节上。

  在他的视野里,那关节的每一次细微角度变化,附着其上的肌肉纤维的瞬间收缩与舒展,乃至球拍面接触网球那一刹那,手腕的微妙抖动与反馈……

  全都像是被无限放慢、解析的高清画面,一帧一帧,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脑海深处。

  他再次走到发球区,拍球,一下,两下。

  然后抛球,挥拍!

  依旧是看似平平无奇的平击发球,但落点,却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无比地压在了毛利正手位偏外侧那么一点点的地方——一个恰好需要他手肘做出标准外旋发力动作的位置。

  毛利压根没多想,习惯性地侧身移动,手臂舒展,手肘自然外旋,球拍顺畅地迎击!

  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回球依旧带着令人头疼的旋转,嗖地一下压向凛司的反手底线角落!

  凛司脚步横向滑动,重心沉下。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常规的拦截或者硬碰硬的对拉。

  只见那柄灰黑色的球拍在他身前划出一道诡异而圆润的弧线,拍面微妙地倾斜了一个极小角度,不偏不倚,正好迎上那颗带着凌厉旋转飞来的网球!

  接触的瞬间,他的手腕极其隐蔽地做了一个细微到极致的抖动和旋转!

  不是硬碰硬的撞击,更像是最高明的工匠,用最巧妙的劲道,用拍面精准无比地“刮”过了网球剧烈旋转的某个侧向轴心!

  冰墙!

  呯!

  一声略显沉闷、异于寻常的撞击声响起!

  那颗原本携带着强悍动能和凌厉下旋、速度极快的网球,在撞上凛司那面“冰墙”拍面的刹那,仿佛一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寒冰冻结了所有冲劲!

  剧烈的旋转被一种更诡异的力量强行“捋”平!

  速度骤降!像是猛地掉进了粘稠无比的胶水里,变得软绵绵、轻飘飘、毫无威胁地朝着毛利的半场飞了回去。

  毛利正准备迎接下一板狂风暴雨般的对攻,身体都已经做好了发力冲刺的准备,结果看到这么个球,整个人愣了一下,差点闪了腰。

  这球……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没气了?跟闹着玩似的?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几乎没怎么发力,轻松写意地一挥拍,就把球挡了回去,动作随意得甚至带了点漫不经心。

  “噗,”他忍不住又笑出声,“神崎小弟,真没力气了?这球喂得可真舒服。”

  他晃了晃球拍,语气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

  凛司镜片后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有效。

  他沉默地再次回球,落点像是装了GPS,依旧分毫不差地指向毛利需要手肘外旋发力的那个区域。

  毛利不疑有他,继续挥拍。手肘外旋,发力!回球!凛司再次祭出那诡异的“冰墙”!球速再次锐减!软绵无力!

  毛利再次轻松回击。

  一次,两次,三次……

  毛利脸上的笑容渐渐有点挂不住了。

  他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每一次回击那种轻飘飘、软绵绵的球,整条右臂的感觉……都透着一股子古怪。

  不是肌肉酸痛,也不是拉伤的疼,而是一种……细微的、弥散开的麻木感?好像手臂的知觉正在一点点变迟钝?

  尤其是手肘外侧那个点,每次挥拍发力的时候,总感觉力量的传导莫名其妙地滞涩了那么一丝丝……像是隔着一层越来越厚的、冰凉滑腻的薄膜。

  他皱起眉头,下意识地用力甩了甩右臂,又屈伸了几下肘关节。

  是错觉?被太阳晒晕头了?

  他忍不住抬眼看向网对面那个一脸平静的银发小子。

  凛司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呼吸平稳,动作节奏丝毫不变,完全看不出任何耍了花招的迹象。

  毛利压下心里头那点冒头的疑虑,深吸一口气,重新集中精神准备接球。

  然而,凛司那双冷静得过分的眼睛,早已敏锐无比地捕捉到了毛利甩臂的小动作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困惑与烦躁。

  机会……来了!

  凛司再次发球!落点依旧像是精确制导,直指毛利正手外侧那个要命的位置!

  毛利几乎是身体本能地侧身移动,手肘熟练地外旋,挥拍!动作看起来依旧标准流畅!

  但就在球拍面即将接触网球的那个瞬间,他手肘外侧那点一直积攒的麻木感骤然放大!

  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猛地刺了一下!力量传导出现了一丝清晰可辨的迟滞和偏差!

  啪!

  回球的声音都变了调!角度明显偏了!

  落点不再刁钻致命,而是又高又飘,慢悠悠地飞向了凛司中场偏左的位置——一个简直不能更舒服的击球点!

  凛司的脚步早已提前启动!

  如同在暗处蛰伏已久、终于等到猎物露出破绽的毒蛇!

  那柄灰黑色的球拍划破闷热的空气,带出一道凌厉笔直的轨迹!

  没有一丝一毫的花哨,没有半点减速的意图,只有一种机器般的、精准到毫米的绝对平击!

  砰!!

  网球如同出膛的炮弹,撕裂空气,以惊人的速度狠狠砸在毛利反手底线的死角空白处!

  猛烈弹起后,又急速落下!

  等毛利踉跄着反应过来,扭身去够的时候,球的第二次落点距离他的拍框边缘,足足有两掌宽!望尘莫及!

  “40-30!神崎得分!”裁判的报分声响起。

  毛利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保持着伸手够球的别扭姿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颗还在轻微滚动的网球,像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几秒后,他猛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肘,用力屈伸了几下。

  刚才那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力量……怎么突然就泄掉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里面?

  “噗嗤!”场边观战的丸井文太没忍住,吹破了一个巨大的泡泡糖,“毛利前辈!嘿!回神了!这种机会球你都放过了?不像你啊!”

  仁王雅治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柳莲二旁边,狐狸似的眼睛眯着,手指摸着下巴,脸上带着点玩味的探究:“噗哩~……不对劲哦,非常不对劲……毛利前辈刚才那一下挥拍,动作好像……慢了半拍?不协调?”

  柳莲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灼热的阳光下反射出白茫茫一片,看不清眼神。

  他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平板,指尖正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挥拍动作完成度98.7%,但根据球速反弹测算,力量输出峰值下降12.5%,落点控制精度误差率提升15.8%……疑似特定肌群神经末梢传导出现延迟或干扰……”

  他的目光猛地从屏幕上抬起,锐利如针,紧紧锁住场内那个气息平稳的银发少年,“神崎凛司……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毛利用力甩了甩脑袋,像是要把那种诡异的不适感连同汗水一起甩出去。

  他深吸一口滚烫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起来,带着被彻底激怒的光:“好小子!真有你的!够邪门!再来!”

  他压低重心,狠狠拍了两下球,摆出一副全力迎战的架势。

  然而,凛司的“冰墙”战术,一旦开始奏效,就如同最顽固的跗骨之蛆,死死咬住,绝不会再松开。

  每一次回球,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精准无比地指向毛利手肘外旋发力的那个痛点。

  每一次球拍相触,那无形的、冰冷的“寒流”便透过每一次撞击,悄然无声地侵蚀着毛利手臂的触觉神经。

  麻木感如同不断蔓延的冰冷霜花,从手肘外侧那一点,一点点扩散开来,力量传导的那种滞涩和迟滞感,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忽视。

  “Ga,神崎,1-1!”比分扳平。

  “2-1!”凛司反超。

  “3-1!”优势扩大。

  比分牌上的数字冷酷地跳动着。

  毛利脸上早就没了最初的那种轻松和戏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重的凝重和一丝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焦躁。

  他每一次挥拍都更加用力,手臂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试图用更狂暴、更直接的力量强行撕碎那层无形的、冰冷的束缚,但换来的却是回球精准度肉眼可见的持续下滑。

  不是用力过猛飞出底线,就是软绵无力地被凛司候个正着,轻松反击得分。

  “该死!这他妈怎么回事!”

  毛利在一次勉强的回球后,终于忍不住低骂出声,用力地用左手揉搓着自己的右肘关节。

  那点最初的麻木已经变成了一种清晰的酸胀和顽固的迟钝感,像是有块厚厚的冰直接贴在了骨头缝里,死死阻碍着力量的彻底爆发。

  “暂停!”毛利猛地举起手示意,几乎是脚步急促地走到场边,抓起水壶仰头就猛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丝毫浇不灭手臂上那阵古怪的、源自内部的“寒意”。

  他用力拍打着、揉捏着右手小臂和肘关节,眉头拧得死紧,试图用这种方式唤醒那越来越不听使唤的知觉。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比赛进入第三局。

  毛利的眼神变得凶狠无比,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伤痕累累的雄狮。

  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强行驱动身体,压榨着每一分可能残存的潜能。

  发球!势大力沉!如同炮弹轰击!他试图用最简单粗暴的绝对力量,一口气碾碎凛司那令人憋屈的战术!

  凛司的脚步依旧沉稳,目光在镜片后亮得惊人。

  面对这豁出一切般的狂暴反扑,他并没有选择硬碰硬。

  冰墙依旧!每一次回击,都精准而稳定地削减去来球绝大部分的速度和锋芒,同时,那索命般的回球落点,依旧死死咬住毛利手肘外旋的那个发力点!

  像是最有耐心的猎人,持续不断地、冷静地在猎物的同一个伤口上反复施压、撒盐!

  毛利咬紧了后槽牙,汗水淌进眼睛刺得生疼也顾不上擦。

  他感觉整条右臂越来越沉,那酸胀麻木感如同无数冰冷的蛛丝,层层缠绕束缚着神经,每一次发力都像是在拖着沉重无比的无形枷锁在挥拍。

  尽管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他偶尔能爆发出几下闪光,勉强扳回一两分,但动作的变形和击球精准度的断崖式下跌,已经无法逆转。

  凛司的优势,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快。

  他不再需要冒险寻求主动进攻,只需要稳定地、高效地维持着“冰墙”的节奏,持续消耗,持续瓦解。比分牌上的数字变化,变得无情而单调。

  “Ga!Set and Match!神崎凛司胜!比分6-3!”

  裁判最终的宣判声,如同给这场沉闷而诡异的比赛画上了句点。

  毛利寿三郎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沙粒糊了满脸,看着狼狈不堪。

  他抬起仍在散发着酸麻感的右臂,眼神复杂地望向网对面那个只是额角微微见汗、气息平稳得可怕的银发少年。

  “噗……”

  他最终像是放弃了什么,扯出一个混合着无奈、自嘲和一点点后怕的笑容,摇了摇头,声音因为喘息而断断续续,“神崎小弟……你这‘冰墙’……真他妈的……够阴险的啊……”

  他又甩了甩手臂,那麻木感正在缓慢褪去,留下一种乏力感,但刚才比赛中所经历的那种深深的无力,却清晰地烙印在了记忆里。

  凛司平静地收起球拍,走到网前,伸出了手:“毛利前辈,承让。”

  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无声无息间瓦解了对手触觉神经的残酷战术博弈,于他而言,只是完成了一次最普通不过的日常练习。

  场边,柳莲二“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平板,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又极具威胁的东西。

  “持续针对特定发力点的触觉干扰……模拟神经末梢低温麻痹效应……利用独特的击球方式产生的震动与旋转,持续刺激特定点位,诱导神经信号传递疲劳与紊乱……不可思议的战术构想和执行力。”

  他看向凛司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探究欲和浓烈的兴趣。

  仁王雅治吹了个无声的口哨,狐狸眼里闪烁着兴奋而又警惕的光芒:“噗哩~冰墙……这名字可真没起错。冻得人胳膊都抬不起来。看来下次要是倒霉撞上神崎小弟,得记得先穿件厚实点的外套了。”

  丸井文太则是一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肘,仿佛那寒意也传染给了他:“嘶……老天爷……还好这次抽签没抽到和他打……光是听着就觉得骨头缝里发冷了……这谁受得了啊……”

  ……

  镰仓的海风,裹着一天下来积攒的咸涩水汽,一股脑地灌进大巴车的车窗缝隙,呜呜作响。

  引擎低沉地嗡鸣着,混着车厢里少年们压低的、嘈杂的议论声,还有比赛结束后那种脱力般的喘息,在燥热沉闷的空气里来回碰撞,最后都化开成一片懒洋洋的沉寂。

  立海大网球部的一行人,几乎是瘫在了座位上,身上那套土黄色的队服早就被汗水、海水还有沙粒折腾得皱巴巴、灰扑扑的,紧紧贴在皮肤上,黏腻得让人难受。

  七天高强度集训积攒下的疲惫,此刻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地全涌了上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眼皮上。

  丸井文太整个人几乎陷进了靠窗的座位里,那头鲜艳的红发被车窗玻璃压得变了形。

  他眼皮重得跟挂了铅块似的,拼命往下耷拉,嘴里却还在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梦话:“……镰仓……铜锣烧……要豆沙馅最厚的那种……还有……羊羹……森屋的……草莓大福……唔……”

  他咂吧咂吧嘴,仿佛在梦里已经尝到了那甜滋滋的味儿,随即脑袋一歪,彻底睡死过去,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丝亮晶晶的、可疑的口水痕迹。

  旁边的胡狼桑原坐得还算端正,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默默伸手,将滑落到丸井肚皮上的土黄色外套重新拎起来,仔细地盖回他那搭档的肩上。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在车厢里扫视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最后落在了前排那个靠窗的座位上。

  神崎凛司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侧着头,窗外是飞速向后掠去的湘南海岸线。

  夕阳的金红色余晖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给那头银白的发丝和冰冷的镜片都镀上了一层暖边,可他周身那股子沉静冷淡的气息,却丝毫没被融化。

  他看起来……简直像是没事人一样。

  额角连滴像样的汗都看不见,呼吸平稳得吓人,仿佛刚刚结束的那七天能把人榨干的魔鬼训练,对他而言,真的就只是散了趟步那么轻松。

  胡狼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开,又落向了车厢中部。

  仁王雅治这家伙,毫无形象地歪倒在柳生比吕士的肩上,一头白毛乱糟糟的,随着巴士的颠簸一点一点。

  狐狸眼紧紧闭着,脸色似乎比平时还要白上几分,嘴角微微下撇,显出一种罕见的脆弱感——显然,改良版“魔鬼汁”那霸道无比的后劲,还没从他身体里完全退潮。

  柳生比吕士倒是坐得一如既往的端正挺直,一丝不苟。

  金丝边眼镜稳稳地架在鼻梁上,手里甚至还捧着一本硬壳精装书,手指搭在书页边缘,一副沉浸阅读的模样。

  只是,如果他翻页的手指动作不是那么僵硬,如果他那边的肩膀不是绷得那么紧,或许会更有点说服力——毕竟,任谁肩膀上靠着个沉甸甸还时不时往下滑的仁王,都不会太自在。

  再往后几排,毛利寿三郎直接四仰八叉地横占了两个座位,那双长腿憋屈地蜷缩着。

  他那头火红色的乱发,此刻像是被海风吹了一整天、又惨遭汗水蹂躏过的野草,东倒西歪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

  鼾声如雷,一声接一声,极有节奏。

  仔细看,他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已经干涸发暗的绿色渍痕——那是他晕过去之前,英勇灌下去的那杯“魔鬼汁”留下的最后印记。

  切原赤也就坐在毛利旁边,一双浅绿色的眼珠子倒是精神得很,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一会儿瞅瞅身边睡得人事不省的毛利前辈,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瞟向前排那个雷打不动的凛司背影,最后,视线落回他自己摊开在膝盖上的那个笔记本——上面涂满了各种潦草的圈圈叉叉和看不出名堂的战术草图。

  他越看越烦躁,终于忍不住伸手用力抓了抓自己那一头本就乱糟糟的海带卷毛,压低声音,朝着旁边那个唯一看起来还清醒着、而且可能愿意搭理他的人抱怨。

  “柳前辈!你说神崎那家伙……他到底是不是人类啊?海里负重跑!喝那种玩意!还有今天那个什么……‘冰墙’!他看起来怎么一点事都没有?!这根本不科学!不合理!”

  柳莲二微微偏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

  镜片在车厢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窗外流动的、明明灭灭的光斑,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的指尖在一块平板电脑的屏幕上无声地快速滑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同瀑布一样刷新着,映照着他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沉静面孔。

  “基础体能恢复速率异常惊人。肌肉乳酸代谢效率远超常规模型预测。中枢神经抗疲劳阈值……”

  他顿了顿,声音平直得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一份实验报告。

  “……现有数据无法准确界定,远超预期。”

  他指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调出了某个图表。

  “科学模型的边界,有时需要根据观测到的异常个体进行修正和拓展。”

  他的目光也随之抬起,不着痕迹地扫过前排凛司那个安静的后脑勺。

  “尤其是他所使用的‘冰墙打法’,对动态视觉捕捉精度、瞬时计算能力,以及神经反射速度的要求,理论上已经逼近目前认知中人类运动员的生理极限。”

  “他的身体机能……像是一件为这种打法量身定制的、近乎完美的适配器。”

  切原听得半懂不懂,嘴巴撇得更厉害了,显然对这个“完美适配器”的说法既不十分理解,又有点本能的不服气,可憋了半天。

  又实在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词来反驳,最后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郁闷地抓起笔,在本子上那个代表神崎凛司的潦草小人旁边,又狠狠画了几个巨大的叉。

  车厢最前方,真田弦一郎独自占据了第一排的位置。

  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紧绷的下颌轮廓,和那两片永远抿得死紧的嘴唇。

  他抱臂靠在椅背上,帽檐下的目光却锐利如经过打磨的刀锋,无声地、一遍遍扫过车厢内这些东倒西歪、睡相各异的队员。

  每一张疲惫的脸上,都刻着这七天来极限挑战的印记。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绝对不容动摇的目标。

  他睁开眼,目光再次扫过车厢。

  当视线掠过前排那个银白发色的身影时,停留了片刻。

  全国级……这个一年级生展现出的冰山一角,已足以让立海大通往全国三连霸的道路,铺上一层更坚实的基石。

  后续的赛事安排,确实可以……轻松许多了。